50-60_颓废师姐重回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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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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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生灵神的庇佑◇

  修真界要是办个阴险狡诈评比,周扶疏一定年年魁首。

  她说的话比幽冥王的追杀令还管用,必会置人于死地。

  三人不相信她能迷途知返,更不信她当真看重廖冰绮的命。

  八成是骗她们打开妙乐乡入口,另有所图。

  但她将廖冰绮与靳羽只之间的纠葛描述的十分动人,一下子占据道德上风,绍芒反而没法一口回绝,只能询问司翎萝和云宝鸢的意见。

  司翎萝并不擅长做决定,于是焦点就成了云宝鸢。

  见几双眼睛落在自己身上,云宝鸢缩头:“周扶疏都说她教过我做人,你们怎么敢信我的?”

  “此话怎讲,我教过你,兴许我们品性上有一丝相同,都愿意救廖冰绮和靳羽只呢。”周扶疏耐心劝导。

  云宝鸢很不乐意听她说话,老实讲,她更愿意听小黄打呼噜。

  “你想做的事凭什么拉着我们一起承担?谁给你当冤大头。”

  云宝鸢嘴皮子还行,周扶疏被她说的词穷,罕见地默声了。

  绍芒附和一句:“不愧是仙姑,所作所为都让人感喟,要做这件事的是你,驱动灵盘的是我们,修补妙乐乡的也是我们,你倒撇得干干净净,事后还白白捞个好人名声。”

  周扶疏都要起誓了,“天地良心,我没这么想。你们既疑心我,那我也得讲清楚,所谓天降大任于能人,我过于平庸,没有拯救她们的能力,但你们却有,是天道选择了你们,不是我。”

  祠堂外,天边泛着冷清的光,照在周扶疏的脸上。

  周扶疏眼波平缓,流丽如影,诚恳到好像下一刻就要把心剖出来给这几个人看。

  绍芒猜不出她的真实意图,但完全可以确定,周扶疏绝不是单纯想救人。

  她直觉,有一个很重要的信息被她忽略了。

  《小天灾记录》中写了旱妖、水沫、虐祟和生灵神。旱妖过处失雨大旱,水沫身怀水神之力,能够控水,可降水灾。

  邪中第三的虐祟则有个别称,叫做疫鬼。顾名思义,疫鬼一至,疫病大发,死伤无数。

  而生灵神却是其中最特殊的一个小天灾。

  《小天灾记录》一书成于一百年前。

  而一百年前,上一个生灵神死在葬神台,所以近百年来,小天灾的话题里很少带生灵神。

  但生灵神是亿万生灵的主宰,不论人、妖、魔、鬼、怪、草木、鲜花,都有生灵神庇佑,那是纯净的悲悯之心化成的神,神力无边,慈悲度万物。

  但若生灵神道心不稳,生出异心,那便成了能够号令万物的……天灾。

  上次在厌次城,周扶疏说过,她拿走了水沫的控水之力,预备淹了厌次城,可最后没成,因为控水之力交到璇衡宗了。

  璇衡宗能让她俯首的,也只荆宗主荆晚沐。

  在万妖客栈中,将灵芝草一族炼成虐祟的也是璇衡宗弟子,可这样大张旗鼓,必然得了荆晚沐的指示。

  大胆猜测一下,荆晚沐想要的是旱妖。

  难道,荆晚沐想集齐四小天灾?

  可生灵神早就没了。

  忽略这一层,她也算知道荆晚沐的目的。

  不过她不明白,周扶疏为什么会帮荆晚沐,她可不是尊师重道的人。

  在厌次城时,她毫不掩饰自己的邪恶之心,存心害人,没给自己找过什么拙劣借口,算是坏的明明白白。

  可这一次,打她出现在祠堂的那一刻,行事总有种焦灼感,她貌似有什么要事,而旱妖是她完成那件事的关键。

  对,对了,这样就能说通了。

  周扶疏最痛恨仙门的伪善,现下却对着她们三人表演痛改前非的一出,还演的这么真实,颇有点迫不及待的意思。

  她正想到此处,周扶疏已经等不及,道:“不过是用一用灵盘的灵力,损耗不了你们半点,举手之劳罢了,为何犹豫?绍芒,你若不信我,大可问问翎萝,我真不是什么贪图名利的人,我早声名狼藉,也喜欢这种声名狼藉的样子,没有想改变现状的意思。”

  绍芒和司翎萝相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想法。

  眼神合计,绍芒便道:“你求人帮忙,我们连考虑一下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周扶疏面上的柔色几乎要被冷清的天色刺破。

  她似是含怒而笑,“我要是有个灵盘可用,现在就把廖冰绮和靳羽只救出来了。我以为我够坏了,没想到啊。”

  绍芒淡色:“这一招对我没用。”

  周扶疏彻底收笑:“好,那我就把话说明白,靳羽只在入妙乐乡时已经身死,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补好她的魂,她的魂魄若是安然无恙从妙乐乡出来,还能转生来世,若不然,妙乐乡塌陷,她就魂飞魄散,再无生还之机。”

  她有些遗憾:“她和廖冰绮还有一个天大的误会未解,她嫁给廖景明是有原因的,但廖冰绮不知道。绍芒,我知你嫉恶如仇,但这两个人至死都不能互通心意,你真的忍心?”

  周扶疏顿了顿,说道:“你只问问自己,能不能袖手旁观,不要管别的,不要管我是什么目的。”

  说完,她深深看了绍芒一眼,闪身离去。

  云宝鸢惊叹:“她还敢承认自己目的不纯。”

  绍芒叹了声气,对司翎萝说:“师姐,你看周扶疏这个人多可怕,她先是演了一段恶仙回头给我们看,接着指责我们见死不救,最后又向我们认输,承认自己另有目的,简直是逼着我们参与这件事。”

  司翎萝道:“她这是把我们架在火上烤,倘若我们真不管,那廖霜明的死和妙乐乡坍塌的事,别人都会给我们定罪。”

  绍芒道:“还真让她拿捏住了。”

  她们不是散修,算得上师出名门,云霄派好歹也是四大仙门之一,她们背上罪名,意味着整个云霄派也要被各大仙门指摘,仙府里的师姐师妹们没日没夜练剑,都想有一日出人头地,总不能让她们毁了。

  云宝鸢不关注仙门这些弯弯绕绕,但却很懂,最终也只道:“此事难办。”

  第52章奔流入海◇

  天既大亮,就不好再逗留。

  云宝鸢的意思是找间酒楼开房,再慢慢商议。

  只是她忘了,绍芒与司翎萝都是虞绾的徒弟,无形之中继承了虞绾的抠搜,竟然找了家酒棚,点了三个座三壶酒,就那么坐下了。

  大有坐到天黑的意思。

  云宝鸢内心斥责。

  学点好的吧!

  她刚要落座,却被绍芒一把拂开,她不爽了,正欲讲点道理,却见绍芒绑了袖子,面容淡定地将桌椅板凳……擦的干干净净光光亮亮。

  司翎萝静立一边等待,一点都不意外绍芒的举动,俨然是习惯了。

  当云宝鸢屁股挨上凳子时,竟然有种高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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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的错觉。

  她打开酒壶细嗅,“味道还行。”

  听到她的话,舀酒的酒保擦了把汗。

  这几个客人看起来刁钻,今日老板不在,若真闹起来,她可就要自己跑了,这些酒是万万守不住的。

  隔壁卖猪蹄的阿婆踢了她一脚,“来这儿吃酒,还给你家擦洗桌凳,怕不是和前街的二丫一样,脑子坏了。”

  酒保想到那个女娘擦洗时的模样,不知是嫌弃还是兴奋,表情十分复杂。“不能吧?”

  阿婆道:“诶,那真说不准呢……”

  没等到她的下半句,酒保抬头催促:“为何?”

  阿婆却已经悻悻跑回自己的摊子。

  酒保不明所以,撇撇嘴继续舀酒,一坛酒装完,她起来转了个身,和身后的绍芒面面相觑。

  周遭的一切都凝滞着。

  过了一回儿,酒保憨然一笑,“客官、客官要添酒还是……”

  绍芒伸手:“给一碟花生。”

  酒保尴尬,咬着下唇,将一碟花生放在她手里。

  就在她以为此事已经过去时,绍芒却不走,问道:“谁是二丫?”

  酒保吓死了,想到她刚才擦桌子洗凳子时的粗鲁大力,当即和盘托出:“二丫是前街米粉店老板养的狗,一年前为后街豆腐店老板的白狗殉情,一头撞在柱上成傻子了,米粉店老板还找豆腐店老板要了赔偿,共六颗金铢三颗银铢两颗铜铢,该说的我都说了……”

  绍芒点头,“噢。”

  她也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拿着花生回到座上。

  云宝鸢咬文嚼字:“两位有何良策?”

  绍芒想了想,道:“暂时想不到。”

  云宝鸢高深莫测,“我有个办法。”

  绍芒和司翎萝都洗耳恭听。

  云宝鸢道:“我们用灵盘打开妙乐乡,但是不让周扶疏进去,等廖冰绮和靳羽只清醒,我们就把靳羽只带出来,再收了廖冰绮,逃回云霄派。”

  “好办法,”绍芒道:“问题是怎么才能挡住周扶疏,她对旱妖志在必得。”或者可以说,她背后的那个人对旱妖志在必得。

  云宝鸢垂首丧气,抓了几颗花生,在手里盘了半天。

  “想不到。周扶疏已经是望仙境界,我连道究竟都没修明白,翎萝姐姐又……”

  她道:“就剩你和你的剑了。”

  绍芒道:“我真打不过她,我和她交手的几次,她都没用全力,我现在还估不出她的修为有多高。”

  云宝鸢道:“就比荆宗主差三层,和我阿姐应该能打个平手,至于聂掌门,我就不清楚了。”

  据说荆晚沐的弟子中,陆月莲与周扶疏最为出色,那聂神芝和云曦宁必然制不住她。

  云宝鸢有了主意:“要不我们找到荆宗主最得意的那个弟子头上去,让她来管束管束自己这个不听话的师妹。”

  司翎萝温和地拒绝:“你想点我们能做到的。陆月莲与荆晚沐所行之道不同,早就自立门户,仙府不知建在何处,一百年间没听到她的消息,如何找?”

  云宝鸢手里的花生已经被盘的光不溜秋、一丝-不挂,“太麻烦了。”

  绍芒沉思片息,忽然道:“荆晚沐既为仙首,怎么教出来的徒弟各个与她不合,她想行的又是什么道?”

  司翎萝担忧地看着她。

  绍芒望着酒盅里几乎可以被称为清水的东西,心里有个念头快要冲破道德的禁制。

  仙首失德,合该退位。

  看清她的神色,司翎萝脸上的忧色加重,低眉不语。

  绍芒发现她的异样,借着添酒的时候和她说话:“师姐,怎么了?”

  司翎萝轻声道:“没事,我在想,周扶疏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绍芒道:“她会不会在廖府?”

  云霄仙府。

  摩芸正在峰顶演武台练剑。

  她正练到剑道第三重,奔流到海不复还,但最后剑气要么聚不起来,要么击空,很让她头疼。

  重复好几遍,她泄气了,坐在台边吃包子。

  此情此景,总让她想到过去很多个无能为力的时刻。

  她随母亲的姓氏。

  父亲是入赘的。

  自母亲过世,父亲掌家后,一夕之间,门庭败落,她的奶娘侍婢都被父亲转卖出去,母亲为她打的首饰也被卖掉。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些钱花到哪里去了。

  反正等她意识到自己很可能会成为一个穷光蛋时,父女俩已经到了风餐露宿的地步。

  她养的一条小蛇都被父亲卖给一个艺人了。

  那条小蛇出现的时机刚刚好,正是母亲死后的第五日,她哭也哭不出来,睡又睡不着,大半夜就出门了。

  要是母亲在,一定会让人拦住她,警告她:女娘外出要带侍婢和小厮,不能独身,天黑后不准出门。

  然后呵斥她一顿,带她回屋里睡。

  可这一晚,她出门时,畅通无阻。

  家中的下人没剩几个,主人不作为,他们也不尽心。

  摩芸这一刻就彻底接受了母亲不在的事实。

  她一直走到湖边,想着跳下去,左腿忽然重了许多,低头一瞧,发现一条小蛇缠着她。

  她其实很怕死。

  这条蛇可能只是想咬她,也有可能是玩性大发,总之绝不可能是想救她。

  可摩芸偏给它赋予一个救人性命的形象,抓着那条小蛇回家了。

  她觉得,这条蛇继承了母亲的意志,会保护自己。

  之后,宅子里值钱的东西一件件消失,最后,剩下她和小蛇。

  这条蛇陪她度过很多个漫漫长夜,她们也慢慢有了感情。

  可惜,当父亲带着她露宿街头时,小蛇还是被卖了。

  等她长到十三岁,已经习惯过落魄日子时,那个艺人来演出,她和小蛇的重逢是在台馆下面,小蛇已经长大,两只眼珠像被温泉水浸润的玉石,蛇尾灵活,把自己盘起来时像堆叠在一起的绳子,蛇头一转,眼花缭乱之间,它就长长一条躺在地上。

  周围全是扔铜铢的。

  摩芸心生嫉妒。

  一条蛇这样的表演,就能得到这么多钱。

  她的命可真贱。

  她当时应该疯了,竟然抓了几颗地上的铜铢,转头就跑。

  那个艺人眼尖,发现后立即追了上来,还有热心的观众帮忙,她就摔倒在地上,被人掰开手掌。

  那艺人拿走铜铢,唾弃她穷疯了。

  周遭全是骂她的人,什么年纪轻轻不学好、有娘生没娘教,她听得很麻木,没感觉。

  当她被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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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抬头看到了那条蛇。

  隔着人影重重,一人一蛇目光相对。

  摩芸觉得心酸,那蛇肯定在看她的笑话。

  果然是冷血的东西。

  她此刻孤身一人,但她不会一直孤身一人,她一定要找到一个忠心于自己的伙伴,她绝不会再过这样的日子。

  摩芸望天,云层翻涌,雾气缭绕,很是祥和。

  十三岁那年,遇到绍芒时,她真的以为自己时来运转。

  绍芒是上天赐给她的仆人。

  她以为绍芒永远不会背叛。

  可现在呢。

  起身又练了一遍,但她心绪杂乱,根本没抱什么希望,然而这一招奔流到海不复还却……成功了。

  摩芸呆滞半天。

  自言自语:“怎么会?”

  她看着剑气劈过的地面,那么深的裂缝。

  她这么厉害了吗?

  蹲身去摸那道裂缝。

  她心想,绍芒的剑气好像就是这么强,不,比这还强,她有时都怀疑绍芒是什么剑神转世,每把剑的剑魂见了她都哆嗦。

  她怎么就没这样的天赋。

  正在她暗自发牢骚时,一道轻缓的脚步声响在身后。

  她只是远不如绍芒,却不像须弥楼那些男修般废物,很快察觉,转头去看。

  鸟雀行过,如吟丧歌。

  摩芸烦躁地抓了抓头皮,看着桌上的灵石。

  这是她全部的积蓄了。

  她可以用这些灵石买一张传送票,一刻钟就能到肤施城。

  可是周扶疏的话能信吗?

  想到这里,摩芸又不免惊叹,周扶疏真是厉害,云霄仙府重重仙障,她还能来到颍觅峰的演武台。望仙境界……再努力几年,已经可以飞升成神了。

  周扶疏告诉她,绍芒和司翎萝在肤施城遇上了难题。

  她们的感情与日俱增,再这样下去,可能会结成道侣。

  眼下正是她表现的时机。

  “你和绍芒原本该互相扶持,登上顶峰,可司翎萝、你们那个大师姐,她凭空出现,夺走了绍芒,也坏了你的修行路,你应该恨她才对!”

  周扶疏是这么说的。

  “她不过是在绍芒面前装的善良,把绍芒骗了,再怎么样,你跟绍芒先认识,感情一定更深,你要有所行动,才能让一切回到正轨。”

  摩芸犹豫:“可师尊说了,让我留在山中。”

  “虞绾这样的师尊,你还信她吗?她本就偏爱司翎萝,司翎萝和绍芒在一起,她当然高兴,可你怎么办,她们有人考虑过你吗?就连绍芒都不顾三年的情谊,和司翎萝如胶似漆,你要是再优柔寡断,一定会彻底失去绍芒!”

  …………

  摩芸镇定下来,仔细想了想。

  半个时辰后,她装好灵石,拿着周扶疏给的避灵珠,出了仙门,买了传送票。

  第53章“你也要阻我吗?”◇

  从远处看,传送阵的闪灭不过须臾之间。

  虞绾纳罕,出奇的不再散漫,脸上挂着一副被追债的严肃正经。

  “世上的缘法难说,摩芸要是早生几年,赶上三十年前的战乱饥荒,就是个捡羊粪蛋儿的料。”

  为了跟踪摩芸,她和聂神芝是飞过来的,袖子里灌入凉风,这会儿冰冰凉凉的,甩了几下,有片沾霜带水的树叶掉落,叶子是黄土高坡一样的土黄色。

  转眼又到了下雪的时候了。

  虞绾刻薄道:“可她竟然拜入我的门下。”

  聂神芝和和气气:“她在你这儿,还不如捡羊粪蛋的受尊重。”

  虞绾神色轻蔑:“那是现在。之前绍芒还给人家当狗腿子那会儿,摩芸别提多神气了。诶,掌门啊,你这么为她说话,当日她演剑赢了绍芒,你却也没收她为徒,反而辛苦从须弥楼挑了温了,总归是嫌弃,可别装大来指责我了。”

  聂神芝不上她的套,就事论事。

  “我没嫌弃。”白发垂顺,语气耐心:“你也收了许多徒弟,该知收徒讲究一个缘分。”

  虞绾哈哈笑了声,嘲然道:“话是不错,但师徒缘分是什么玩意儿,不还是由你喜恶而定?”

  聂神芝温色不语。

  虞绾瞥了眼摩芸离去的方向,“恕我修为浅看不懂,你和荆晚沐什么时候上了一条船盖了一床被?”

  “难怪人都说你粗俗。”聂神芝解释,“我跟她不同路,只是碰巧。”

  虞绾道:“还是跟我说说吧,我的三个徒弟都去了,要是回不来,谁给我养老?”

  “旱妖的梦乡叫做妙乐乡,不论神识、魂魄还是人身,都能进去。”聂神芝道:“但进入妙乐乡后,却不像传闻中说的那样,直接入主梦,而是会被隔在主梦之外,由此人当时的情绪化出属于她自己的妙乐乡。”

  虞绾受不了,“那和摩芸有什么关系?我也不怕说实话,她真的一无是处。”

  聂神芝继续道:“周扶疏一定是打开过妙乐乡的入口,但是没办法进入旱妖的主梦,旱妖的梦是小世界,里面的一切都是定数,人要想进去,那就得在里面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填进去。比如,主梦中有一个死了情人后发疯的人,那便只有现实中也死情人发疯的人才能进主梦,且是成为那个人。如今,妙乐乡只有一个关系线可以进入,这条线上总共三人。”

  虞绾微惊:“周扶疏一旦死了,那舌头都得割下来扔到奈何桥底压着去,满嘴胡话。我认识她这么久,就没从她嘴里听到过一句真话。”

  聂神芝此刻没有心思感叹周扶疏的坏品质,“如果阻挡不了,那就让该发生的发生吧。”

  摩芸在肤施城大街上找了一整天。

  她以为绍芒那么有钱,会住大酒楼,却怎么也没想到,她带着司翎萝和云宝鸢缩在一家酒棚里,三壶酒一碟花生,酒壶空了,碟子里就剩下点花生皮。

  三人不知在聊什么,聊得起兴,云宝鸢拍桌站起来,比划不停。

  摩芸看到绍芒专注的神色,委屈立现,疾步走至棚口,喊了一声:“绍芒!”

  绍芒轻移视线,看到她时反应不大,一如往常地皱眉。

  倒是云宝鸢被吓到,心都从嗓子眼跳出来,两掌贴在桌上,缓了几息,回头就斥道:“好不懂礼,出门在外,不顾师训,厉声疾色,成何体统!”

  摩芸一肚子火,但碍于云宝鸢的身份,压着未发,“宝鸢仙子误会我了,我只是见你们屈在草棚,担心罢了,却没想到惊扰您,好抱歉。”

  云宝鸢内里不讲理,但在外面还是个很深明大义的人,脸色阴了会儿,很会就恢复如常。

  “下次注意点。”

  摩芸咬牙:“您教训的是。”

  绍芒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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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副模样,心觉好笑,但面上未显。

  摩芸径直走到绍芒跟前,坐在她身侧。

  云宝鸢对她意见更大了些,想骂两句,但是骂人的话绕来绕去都扯到师尊头上,在场的绍芒和司翎萝与她师出同门,她要真将摩芸骂的狠了,那这二人也得背上识礼不全的名头。

  云宝鸢忍了又忍,终于将不满压下。

  绍芒冷觑摩芸:“你就白坐这儿,要点酒去。”

  摩芸克制不住地看了看司翎萝,总觉得自己落了下风,但是很快她就释怀了,听话地去和酒保要酒了。

  她甫一离座,云宝鸢就道:“她来做什么,你们师尊不是不让她跟吗?”

  她立即下了定论:“一定是偷跑出来的,快打发她回去,怎么还让她去要酒了?”

  绍芒和司翎萝相视一眼。

  绍芒道:“她身上带着避灵珠。不知从哪儿来的,反正我们师门绝对没有这样的东西,就算有,那也是我们师尊的囊中之物,绝无可能拿出来。”

  云宝鸢道:“所以呢?”

  司翎萝道:“若非师尊有意为之,她下不了山。”

  “你们师尊在想什么?”云宝鸢道:“她显然只能当个拖油瓶啊,又帮不上忙,平白拖累人不说,看着就烦。”

  这时,摩芸捧着酒壶过来。

  方才让云宝鸢说了两句,她过来的这两步走的可谓端庄文雅,不过无人在意也就是了。

  细议后,暂时确定了接下来的计划。

  暮色之时,几人隐身进了廖府,直往东边去。

  有座院子很是寥落,久无人住般荒芜。

  昨日见到的那个女人看上去邋遢呆愣,不像被好好对待的样子,十有八九她就住在这儿。

  推门进去时,绍芒发现,里面比她想象中还要脏乱。

  甚至加持在此地的法阵都有破损,却未修补。

  想来早前都是廖霜明在管靳羽只,可现在他被周扶疏抓去,生死不明,他府里的人也就不管了。

  云宝鸢道:“我的本领也只够护你们一小会儿,你们快一点,别给周扶疏可趁之机,她要是也跟进去了,事情就大发了。”

  绍芒点头。

  她还是相信虞绾,摩芸应该是有用处的。

  反正也不怕她捣乱,若她真有坏心,直接抓到乾坤袋里关着去了。

  一扇门无声推开,里屋有异味散出。

  绍芒微微屏息,进去一瞧,只见床上躺着一个女人,正是昨日见过的那个。

  而此时,她与一具尸体无异。

  按照周扶疏的说法,这就是尸体。

  昨日她能出门行走,是因为妙乐乡快塌陷,她的魂魄在里面也不安生,感应身体,发了一回疯而已。

  绍芒仔细看了看,试着在脑海中还原曾经的靳羽只。

  落枫岛岛主的妹妹,自小被拿来与靳复谙比较,每次都是被贬低的那个,她的存在仿佛只是为了衬托靳复谙。

  但她从未怨恨靳复谙,因为她的痛苦是那些愚蠢的外人带去的,而不是对她寄予厚望的靳复谙。

  摩芸见不得她这么看一具尸体,捂着鼻子道:“周扶疏都没告诉你入口在哪里,你怎么敢擅自来这儿?”

  绍芒没理她,对司翎萝说:“师姐,在梦中之人,都与梦有连接,靳羽只的魂魄能在虚幻中感应现实的身体,从她这里找入口也并无不可。”

  司翎萝道:“我和你想的一样,就是不知道不懂的人来做什么的。”

  摩芸瞪眼,心生不满。

  只是她却不能撒气,否则绍芒又要误会她尖酸刻薄,她只管忍着,好让绍芒看清楚,司翎萝到底是个什么人。

  绍芒看着司翎萝笑了笑,拿出灵盘。

  师姐身上有那么多秘密,又如此博学多知,怎么会是逆来顺受的人。

  她喜欢师姐身上那些刺。

  灵盘一瞬间暴热,浮向半空,最后停在靳羽只头顶。

  很快,灵盘上方化出一团虚境,雾蒙蒙之下,是三个浮动之间交织成线的点。

  摩芸靠近去看,“这是什么东西?”

  她话刚说完,其中一个点发出光华,像颗逃命的星星迅速窜动,摩芸呆愣之间,竟然被吸了进去。

  绍芒没料到是如此,立即护住司翎萝,要往后退,谁料另外两颗星星也交擦而过,紧接着各自发光,将她们二人也吸了进去。力道强的连魂都快吸出来了。

  当她们三个进入妙乐乡后,灵盘竟然主动回到绍芒身上。

  像是一条装满星星的隧道,绍芒被灵风推着往前飞。

  她意识有些涣散,似乎有沉睡过去的征兆,最后一丝清明都用来想师姐。

  师姐怎么没跟她在一起?

  司翎萝进入妙乐乡的那一刻就晕过去了。

  也许是那一道神愿怕她受到侵扰,强行让她深睡。

  她迷迷糊糊想明白,妙乐乡的入口并不难找,谁都能进,但主梦却是挑剔的,她们三人的关系和主梦中的关系网重合了,所以她们才进的这么容易。

  周扶疏就是在说谎,诱她们进来。

  忽然间,她好像做起梦来。

  琉璃净火将周遭映红,生灵神静立葬神台前,疾棣伏在她脚下求饶。

  她要杀光那些十恶不赦的、滥杀无辜的、为祸人间的、麻木冷漠的……

  满天神佛都是以苍生为首的,凡尘中人人都是走正道的。

  那些不顾苍生的神佛,要杀;

  那些残害生灵的凡人,该杀。

  司翎萝看到自己也出现在葬神台,跪着抓住生灵神的衣袍。

  淡漠一眼。

  “你也要阻我吗?”

  司翎萝惊出一身冷汗。

  第54章绍芒清醒吗◇

  司翎萝就在那样冷漠的眼神中坠落,不知何时落地,膝盖是久跪之后的酸痛,魂魄和肉-身已经到水火不容的地步,难受至极。

  她费力睁眼,一道奏疏砸在背上,将她好不容易挺直的脊背再次打弯。

  “世上冤情不计其数,有含了一口冤不肯死的,有翻山过海告御状却死在半路的,难道君上都要一一去管?人无完人,世物难全,赵将军纵然有错,那也是为君上打下半壁江山的功臣,岂有为寥寥庶民发落将才之理?君上难道要开此先例。”

  司翎萝抬眼看向说话之人。

  穿官袍,约是个一品文官。

  刚才砸在她背上的奏疏也是出自他手。

  听起来,他话中的庶民好像是她。

  高台之上的人朝服王冠,眉眼含怒,眉梢眼角收势平直细锐,唇色肃白,是郁结心间,命不久矣的相。

  司翎萝看清此人长相时,熟练地敛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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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眉。

  果然。

  不知绍芒意识是否清醒。

  她来不及想,台上之人已经起身,眼中红丝缠绕,她身后的王座困缚了她,所以她拾级而下,尽力远离。

  满朝之人都知道,王座上布满要人命的寒针,坐在上面时,寒针长久地扎人。

  司翎萝仍然没有抬头。

  狭窄的视线只能看到覆地的长袍。

  “是,他赵凡渊是将军,是开国大将,战无不胜,用兵如神,”君上仍旧克己,“但他欺辱的是我的百姓,他在吃百姓的血肉,自恃功高肆虐王城,逼着每个人对他感恩戴德。”

  “赵将军劳苦功高,感恩戴德有错吗!”

  “那你怎么不将自己的儿郎送到他府里去?只因他虏虐的是女娘,没干你吴慈兴家儿郎的事,你就要放纵他?”

  “你去王城到处看一看,我们王城的百姓要逃难了!世无天灾,妖魔未现,我朝将士胜仗归来,怎么我的百姓还要逃荒啊!”

  君上眼前又浮现出王城人人自危的惨状,那些尸体,那些横行霸道的军户,百姓被权势和道德这两把刀捅的血肉模糊。

  吴慈兴义正言辞:“君上,臣都说了,人无完人,赵将军只是想犒劳军士。”

  君上缓缓摇头,否认,“犒赏军士?国库拨下去的金银珠玉他看不上,百姓自请献上的粮草他不喜欢,一心想让我朝百姓的血为他庆功。”

  “吴大人,我且问你,既然结果都是百姓的绝路,那我们费人费力打仗做什么?即便敌国攻破王城,取了我的人头,满城百姓的生活再也不可能比如今更加水深火热。”

  吴慈兴认为她对赵凡渊有偏见,“君上太过天真,敌国占城,我们满朝君臣都死无葬身之地。”

  君上惊讶地看着他,“满朝君臣……”

  她悟到什么,“所以敌国攻城,吴大人只关心满朝文武的生死?这王城只有君王臣子配活吗?我今日,必要处决赵凡渊!”

  吴慈兴怒道:“那谁来领兵打仗!”

  君上淡声:“我。”

  满朝无人敢出声,唯有吴慈兴不惧。

  吴慈兴道:“君上怎能——”

  一片温热的血流染地面。

  司翎萝看到那血蜿蜒地朝自己流过来。

  谁都没料到,君上竟然……拿剑杀了吴慈兴,吴慈兴那颗头在大殿上滚了又滚,最后死寂。

  臣子全都伏跪!

  君上慢慢走回高台,“吴慈兴,我看是无慈心。传旨下去,我要亲自监斩赵凡渊,有谁有异,现在便站出来,趁着本君剑未收回,让你们和吴慈兴一道去阴司聚。”

  无人应答。

  吴慈兴的血染湿司翎萝的衣裙。

  她六识远超常人,嗅觉极敏,血腥味让她异常难受。

  世道未免太残忍,次次都让好人去走独行路。

  她粗略知道了前因后果,记忆又深陷过往。

  葬神台上,大开杀戒的生灵神被天界围攻。

  有人大呼:“荆夜玉疯了!”

  司翎萝听到荆夜玉那句‘你也要阻我吗’,愣了愣,想摇头,却始终没动。

  她要怎么说?

  我内心不想阻你,可,你会死。

  她当然知道荆夜玉反的是什么。

  修道之时,人人告诉她,要为苍生献命。

  可当她真为苍生献了命,飞升成为生灵神,看到的却是神界对凡人的残暴,神灵们的高高在上。

  若早知真相如此,她何必要修行飞升?

  神界若不虚伪,以慈悲渡世标榜自身,她来了这里也不会这样痛苦。

  这是欺骗。

  她是怎么飞升的?

  魔族为祸人间,符离城被魔气侵袭,满城的人身中毒气,死伤无数。

  那时,唯一能和魔族抗衡的神仙们都在做什么?

  他们或许躺在软绵绵的云层中,看凡人的无用挣扎,嘲笑凡人的自不量力。

  荆夜玉后来也无数次问过自己,要是早知后果,她当日到底会不会那么做?

  十万人身中魔气,要彻底消灾,只有一个办法。

  世间邪魔都有一德,叫做死身净世。

  此句是说,邪魔若肯自戕,就有功德可以积攒。

  对修行之人而言,也有这么一门术法。

  名字相同,意义不通。

  修行者的死身净世,是指身魂化尘,护佑苍生。

  而此术并非人人可以施展,须得是纯净慈悲、博爱众生之人才可。

  去符离除魔的人那么多,因为荆夜玉杀了他们入城时遇到的那个为父求药的男人,都对荆夜玉万千不满。

  当荆晚沐查遍典籍,找到死身净世的办法时,那些嫌恶荆夜玉的人就把荆夜玉推了出来,有人说:“反正她一心想着那些送到魔族的女娘,看起来比我们博爱,不如让她去试,反正失败了也不丢人。我们又不是把她怎么样。”

  荆夜玉真的去试了,在这之前,她堵住那位说话的男修,道:“我会去试,但请你明白,这跟你没有关系,我想救人,所以愿意去死,但我并不想在你这里证明自己的博爱,在我看来,你反而需要向我证明,你与魔族的不同。”

  符离的十万人救了回来。

  至于荆夜玉化身魂为尘的情节已经无人记得,那天有没有太阳,或是花开的怎么样,也都无从考据。

  总之,荆夜玉就这么飞升了。

  第55章我教你写字◇

  司翎萝被带去后殿,她身上还染着吴慈兴的血,腥味腌着她。

  领她过来的宫娥始终低着头不敢说话,等她进殿后,迫不及待掩上殿门。

  君上那一剑,斩的不仅是吴慈兴的人头。

  满朝臣子与阖宫上下备受警醒。

  君上往日仁慈,教吴慈兴等人将她看轻了。

  她还做皇太女时,以一人之力肃清世家蛀虫,严查科考舞弊,呈书贤文君,抄了亲姑姑的家。

  君上近年来变得不那么弑杀,人都忘了她先前是那么杀伐果决、六亲不认。

  对这种人,难道指望她对一位功高盖主的将军手下留情吗?

  外间,宦臣宫娥窃窃私语。

  司翎萝听了一些要点,直到他们的话越发难听,故意踢了踢凳子,发出响声。

  那些私语很快消失。

  司翎萝在店里默然静坐,这才想起到处看看。

  不论雕漆书箧还是镂空花屏,都是绍芒钟爱的样式。

  这应该就是妙乐乡的主梦。

  但绍芒不知怎么回事,好像并不似她这样清醒。

  这里发生的一切,几乎是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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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前的往事重现,不过是将修真界的背景换成人间王朝。

  她总是不受控制去想荊夜玉。

  葬神台不是荊夜玉的结局,如今的一切,是当日的延续。

  三十年前,她因干涉人间命数遭遇反噬,修为全失,以为自己命不将久,躲起来等死。

  那是皇都外的一座小山。

  聂神芝将她救回云霄仙府后,告诉她,那座小山的形状像一个母亲蜷曲的身体。

  这是大地的慈爱所化。

  聂神芝看到那一幕时,微有感悟。大地之博爱,爱尽世间人。

  她对司翎萝的怒火便那么消散,待司翎萝醒来时,她很是伤心,道:“我们不是一母同生的姐妹吗?且不说还没到生死相隔的那一步,即便真的到了,你也该同我道个别,见上最后一面,才算尽了今生的亲人缘分。”

  她知道司翎萝心之所系,又劝道:“你以为这样就能让她重新开始吗?既是天道宿命,就是要生生世世跟随的,她甚至没能去幽冥司转世投胎,哪有新生?若她心性不改,旧事重现是必然。”

  那时发生的事太多,司翎萝未必不恨,可因为生灵神托生,她的恨又奇迹般消散。

  她本就是个情绪寡淡之人,哪怕不明不白被神界处死,她也没什么想怨的。

  然而在煅狱的几天,她看着生灵神在狱外饮酒,司翎萝才惊觉,她也是一条性命,她是无辜的不是吗?

  她原本可以用另一种身份被生灵神看到。

  现在,她却莫名其妙成了神界的罪人。

  第一次感受到羞耻的滋味。

  那就好像,满身泥污与美玉相逢于旷野。

  可她的一切都因荊夜玉而起,当荊夜玉托生,她又满心只想着荊夜玉,又懒得去恨了。

  若非如此,事情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她应该很早就想到这些的。

  聂神芝甚至已经提醒过。

  纵然死过一次,可绍芒行事仍然与荊夜玉一般无二。

  就算周扶疏没有杀廖霜明,绍芒也会杀了他。

  不止廖霜明,将来遇上那些故人,她的剑绝不会轻易回鞘。

  司翎萝寂寂坐着,半响后,才拿起书案上的书来看。

  事已至此,还得多顾眼下。

  她得知道主梦中的具体情节。

  这本书是讲大周的几位君主,著书者心偏着贤文君,也就是当今君上谷岚蹊的父亲,花了很多篇幅去讲贤文君的事迹,对前几任君主都是一笔带过。

  而对谷岚蹊,着墨重点竟在她大义灭亲的部分。

  著书者在此处分析了君王的仁心。

  不亲血缘者何以亲天下。

  司翎萝沉默一会儿,看了看著者姓名,竟是吴慈兴。

  看来谷岚蹊早对吴慈兴不满,今日在殿上,并非怒至心头,而是早由此打算。

  她才将书合上,外面传来响动。

  众人尊声:“君上。”

  司翎萝起身往门口走去。

  殿门推开时,谷岚蹊袖手进来,抬眼看了过来,将司翎萝当了个空气,径直行到书案边。

  司翎萝认认真真看着她的脸。

  就在进入妙乐乡之前,绍芒还叫她师姐,她们牵过手,互相探过对方的体温,指节缠绕时灵魂欲振响,也都有探究更深的念欲。

  只是此刻,变成谷岚蹊的绍芒,又让她们的关系回到了一百年前。

  仿佛时间退回去,荊夜玉教她闻花香,她试着当一个人,如世间千千万万的人一样,体会海天一色的奥秘。

  司翎萝顿觉心沉

  隐秘的渴切浮上心头,她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谷岚蹊早已坐下来,发现桌上的书被挪动,眉毛凝着,辨不出喜怒。

  司翎萝静静看着她。

  谷岚蹊拿起那本书,并未看她,“去换衣裳。”

  司翎萝呆了片刻,“噢。”

  听到这个单字,谷岚蹊终于正视了她,一双眼还如在殿上时那样深沉鲜明,顶骨和眉骨十分俊秀,从司翎萝的角度去看,她面上线条阴影分明,似乎因为杀过人,她眉眼已经舒展不少,狠色与爽快并存,竟然透着强硬邪狷的吸引力。

  这才是真正的她。

  褪去礼仪道德这两套衣服,她本就是恩怨在心、事事分明的洒脱人。

  司翎萝忽然想通,她刚才为何要低落,绍芒要不计后果的把一条路走到头,那她陪着就是了,最坏的结果她们已经承受过了。

  谷岚蹊见她一会儿怔然一会儿舒眉,不解地摇头,“不愿换那就出去吧,我闻了你身上的味道难受。”

  司翎萝正要说立即去换,哪料谷岚蹊说道:“待我批了奏疏,你过来伺候,我教你写字。”

  司翎萝再一次呆愣。

  伺候?

  ……教她写字?

  这……

  谷岚蹊没得到回应,轻描淡写道:“若不愿,去房里待着吧,近期不要出门了,我今日杀了吴慈兴,他的同党再恨我,也不敢在这时对我做什么,却要把账算在你头上了。”

  司翎萝回道:“我愿意。”

  谷岚蹊误以为她在害怕她。

  转身要退出去时,谷岚蹊又出声:“或许,你站远些,替我晾墨。”

  司翎萝乐意之至。

  她站到书案一边。

  谷岚蹊的眉毛紧紧皱着。

  不论过去现在未来,还是虚幻现实,她爱干净从未变过。

  司翎萝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直接解开了腰带,将外衣退了,放至门口,又走了过来,这次挨书案近了。

  谷岚蹊看到她的玉白里衣,那颜色像清晨露珠洗过的花瓣,清亮潮冷。

  腰那里收的有些紧。

  她低眸,不去看了。

  “你去换了衣裳不就是了,现在这样,成何体统。”

  司翎萝照实了说:“我想待在这儿。”

  谷岚蹊眼神微动,旋即淡声道:“是为了我救你的事吗。那可不必了,本君做事只凭本心,救你,本不是为你。”

  司翎萝目光温和,“我知道。”

  荊夜玉也是这么和她说的。

  谷岚蹊不明白了,“你虽是张家逃荒时遗弃的女娘,但认了字会读几本书,辨得来是非,我既不是真心为你一人,你不要想着向我报恩。”

  司翎萝仍然点头,“君上是为了千万个如我一般遭遇无妄之灾的人,而我愿意跟随您,只是觉得上天待我好,让我有幸成为那千万人中的一个。”

  谷岚蹊还没听过这样的说法,她酷爱看戏文,酷爱提笔写话本,但大多情缘的离散都是因为彼此不是唯一。

  总之最后大多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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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仇了。

  她道:“看来我们可以互相当老师了,你这份见解我听着喜欢。”

  初听时,她也会误以为这是句抬高她的话,但是细想之后才知,这是没有恶念的人才会生出的想法。

  司翎萝微微一笑。

  谷岚蹊见状,就起身走到殿门口,将衣裳拿回来,披到司翎萝肩上。

  “我素来不喜欢人身上有味道,但今日从你这儿听到了独到的话,就不计较了。你先把衣裳穿好,我让人去帮你拿新的,用完晚膳一定沐浴清洗。”

  司翎萝点头,敞袖带起里衣的袖子,谷岚蹊的玉带擦在她光洁的手臂上,带来一道细密的震颤。

  周扶疏早在廖府等着她们,见人都进去了,便也化了个术法,神不知鬼不觉就进到妙乐乡去了。

  她是进不了主梦的。

  而她自己的妙乐乡中并没有什么美景宝物,只是一个荒僻的山头,和一个看不清脸的青衣女仙。

  但是没过一会儿,山头又出现一个女仙。

  穿着玄色仙衣,步履缓弱,脸白眼深。

  竟然是司翎萝。

  周扶疏只觉得胸腔的位置涨的要命。

  这是她想要的吗?

  然而,那个看不清脸的青衣女仙却忽然扑到她跟前,声音狰狞:“你以为你想要的是司翎萝吗?你想要的是,是,一个像司翎萝珍视绍芒一样珍视你的人。但你知道,不会有这样的人!”

  周扶疏半眯着眼:“你怎么知道没有!”

  那个青衣女仙狞笑:“因为那个人已经被你,杀了。上苍不会对一个人有两份恩赐。周扶疏,你早晚要——”

  周扶疏忽的用灵力打散她。

  青衣女仙很快消失,而随之消失的,还有司翎萝。

  周扶疏免不得沉默下来。

  上苍不会对一个人有两份恩赐,是吗?

  那如果她非要呢?

  作者有话说:

  昨天的一更明天补,

  第56章她要她活着◇

  教字时,司翎萝几乎要握不住笔。

  她尽力让自己代入张氏女的身份,不要想过去,可怎么也控制不住。

  谷岚蹊握着她的手,和她描字,她心绪纷飞。

  谷岚蹊的动作和当日的荊夜玉一样有礼有度。

  她快要在这样的相处中分不清虚实,直到这一天,朱雀大街发生了一件事,事态严重,很快传进宫内。

  镇国公家的女郎和郎君公然互殴,扫了镇国公的脸面,镇国公拘了他家女郎,回府又给打了一顿,原想着此事就消停了,哪想街上的摊贩堵在府门口要赔偿,说焦家郎君和女郎打架,殃及了池鱼,他们的货物都损坏了,今儿摊子就出到这儿了,劳烦国公府给点糊口钱。

  国公府随便给了点银铢,将这群人打发了。

  国公爷只当事情到这儿结束了,哪料朝中有些看不惯他的,早就等着捏他错处,这会儿已经写折子来批他。

  “国公爷说君上明理,知道他不是缩头乌龟,这事该君上决断,就将焦三小姐送来了。”

  内宦传话时低着头。

  前几日吴慈兴被斩首于大殿之上,私下里大家都议论,说君上变得残暴了。

  谷岚蹊摩着笔杆,笔尖在砚台中蘸了又蘸,迟迟无话。

  司翎萝暗自体会手背的余温,低着眼看她。

  谷岚蹊又往纸上写字,“他真不是缩头乌龟,那就自己绑着焦二来见本君了,他只送了焦拂雪入宫,难不成朱雀大街是焦拂雪自己闹的?”

  内宦双膝跪地,默声不答。

  谷岚蹊说:“让焦拂雪进来吧。”

  内宦领命,很快将人带了来。

  看到焦拂雪的那一瞬间,司翎萝压在裙褶上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收紧。

  窗外一点温风吹过,却如澎湃的、如戏文唱词那样的沉吟,又像是夜灯空想般的凝滞。

  司翎萝再次回想到在浮水玉山的抔荒泽。

  她是抔荒泽一个可有可无的生灵,吸引不了任何人的目光,如同被天地法则遗忘,过得那样默默无闻。

  可她后来知道了真相,她不是主要人物,她降生后,与世间一切都毫无联系,只需要等到魔尊被九重天降罪,她成为君父的替死鬼,一生也就结束了。

  若按照原来的命线发展,那她所在的世界,主角应该是君父。

  然而当生灵神不顾天君命令,将老魔尊处死,又将她从煅狱放了出来以后,她便和生灵神命运一体。

  当主要人物出现时,次要人物会显得寂然无光,像是随时要消失了一样。

  当下,焦拂雪进殿时,司翎萝甚至感觉自己已经消失了。

  那是主要人物的光环。

  焦拂雪是主梦的主角。

  所以,她就是已经化为旱妖的廖冰绮。

  阶下,焦拂雪脊背挺直,深深叩首,“臣女前来认罪。”

  谷岚蹊装了个不明白,饱含浓墨的笔又晾回笔架上,墨汁很快攒在笔端,圆润饱满的一滴墨汁啪嗒一声落在书案上。

  “你与二郎打斗,最多让国公爷没脸,向我认什么罪。”

  焦拂雪握紧双手,还维持着叩首的姿势,“臣女和二哥冲突时,口出狂言,妄提朝政,此事皆由臣女而起,父亲才送我来认罪,将二哥拘在家中思过。”

  谷岚蹊盯着桌上滴下来的墨珠,轻笑道:“国公爷将我想的凶悍了。他就是将你家二郎送来,我又不会平白无故发落他。”

  焦拂雪照着父亲交代的话,背策论一样道:“二哥冒失,父亲恐他惹恼了君上,君上连日忙政事……”

  后面的句子太长,她给忘了。

  谷岚蹊展眼去看她。

  这时,那墨珠却被人轻轻擦去。

  那截玉白手腕出现在堆满奏疏的书案前,仿佛短暂地打破了王座上的重重禁制。

  这让谷岚蹊想到自己还是皇太女时,课业满满的一日里,林间逢遇美酒,耽误了课业。沉沦之间,酒香四溢。

  她心弦微动,却不作声。

  看到司翎萝手指沾上墨水,便出人意料地轻扯住她的手腕,将手帕接了过去,给司翎萝擦手。

  “既说你家二郎冒失,那妄提朝政的该是他才对,我听你说话头头是道,不似莽撞之人。”

  她后靠着椅背,司翎萝还弯着腰,手被她抓着。

  只要谷岚蹊抬头,就能看到她微促的神色,脸颊无酒自醺。

  焦拂雪仍旧没有抬头,对这句话不知该怎么回。

  谷岚蹊道:“苏目湘投军五年,虽在赵凡渊手底下做事,却是个难得正直的人,理解大周王城百姓的水深火热。她多次冒死劝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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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凡渊仍然一意孤行,鱼肉百姓,她如今叫赵凡渊贬去守大狱已经一年多。朝堂之中,敢于反抗赵凡渊的人又有多少。”

  焦拂雪被她说动。

  苏家世代行医救人,谁也没想到苏目湘却偏爱武术,自小在祖宗坟前立过誓,定要收复边疆,为民战死。

  边疆失地已收,主帅却丢了初心,她跟随大军闯沙劈石,得来的荣耀并没能救下百姓,反而将百姓送入另一条绝路。

  赵凡渊为大周打了无数次胜仗,但是他每每胜仗归来,就要荒唐作乱,那行径当真和畜生无异,可怜百姓连怨也无法怨。

  谁让人家打了胜仗。

  苏目湘多次相劝,终于惹怒赵凡渊,被贬至狱中。

  她整日守着几把狱钥,过了整整一年,王城上下对她咒骂不休,若非谷岚蹊派了人去守,她苏家的祖坟都要让人挖空了。

  焦拂雪想到之前种种,始终欲言又止。

  她虽蠢,却没到这个地步。

  在家中长辈跟前尚且不可畅所欲言,何况是一国君上。

  她安安静静跪着。

  谷岚蹊看司翎萝的手擦干净了,便松开她,拿着那白帕子左看右看。

  “你护着苏目湘,焦二又骂到你跟前,你说了些不该说的,那也在情理之中。此事我自有决断,你先退下去。”

  焦拂雪立即谢恩,由内宦领着出去了。

  殿内迟迟无话。

  谷岚蹊靠在椅背上,慢慢闭上眼。

  司翎萝知道她在愁什么,这些时日,她对大周的情势有些许了解,知道明日就是监斩赵凡渊的时候。

  谷岚蹊是君上,所作所为都要考虑众多,她应当知道,王城世家、朝中重臣,谁都不想让赵凡渊死。

  他们就想守着这片国土,骄奢淫逸,不死不休。

  她亲自监斩赵凡渊,在某种程度上断了这些蛀虫的后路。

  司翎萝想着想着,思路又回到焦拂雪身上。

  焦拂雪是廖冰绮,那苏目湘就是靳羽只。

  她们才是主梦中的主要情节。

  可现在,绍芒并不清醒,也许是谷岚蹊的故事和她本人的经历太过相似,她们的爱恨,底色都是一样的。

  当绍芒完全共情谷岚蹊时,她将自己当成了谷岚蹊。

  见她面露愁色,谷岚蹊问道:“你在想什么?”

  司翎萝愣了愣,回道:“我……”

  谷岚蹊没等到她接下来的话,便道:“焦拂雪打小就是个鬼灵精,她的父亲和两位哥哥那么不喜欢她,她却在他们手底下活到现在,当着面父亲哥哥叫的忠心耿耿,背过身说的话大逆不道,幼时我见了她总是不喜欢,觉得她投机取巧,心口不一,我的亲人若不喜欢我,那我宁可不要他们了,怎会给他们什么笑脸。但等我成了皇太女就有些明白,等我成了君上,就算是彻底明白了。”

  司翎萝微惊:“为何?”

  谷岚蹊道:“人生在世,独行路走不了一辈子。”

  “镇国公和赵凡渊,他们早些年可真为国为民。”她感叹。

  司翎萝道:“那后来怎么会……”

  谷岚蹊道:“你看那些杏子,长得好时,漫山遍野都是青黄相接的酸甜,但等几月后,就烂在树上了。”

  “有的人也是这样,他不知不觉就被虫蛀了,等你发现时,已经烂到不能直视,臭不可闻。”

  司翎萝忽然道:“若杀了赵凡渊,各国必要围攻,那时该当如何?”

  谷岚蹊含着眼皮,“大周是要亡了,我眼下的所作所为,也只能让大周亡的有气节一些。”

  司翎萝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对她说这些,猝然抬眼,和谷岚蹊面面相视。

  “为何这样说?”

  谷岚蹊道:“赵凡渊的势力盘根错节,我知道斩他也是要费力的,朝中对他不满的,都不敢轻举妄动,百姓也不敢反他,我在仪事大殿上砍了吴慈兴的头,是想告诉那些有心反赵凡渊的人,这时可以齐心协力了,但直到今日,我没收到任何人的来信示意。”

  她疲累至极,“倒是城中百姓对我骂声不绝,说我要杀能打仗的大将军,那敌兵打来了怎么办。”

  司翎萝很是心疼,但恍然间心神一动。

  她试探着道:“若是君上独善其身……”

  话说完,她又心惊胆战。

  这时的绍芒不是会喊她师姐的绍芒,她是谷岚蹊,是大周的君上。

  她会不会觉得……张氏女妖言祸人。

  谷岚蹊似是没发现她的惊恐,轻声说道:“王城的百姓愚昧无知,自私冷漠,是非不分,但我是君上,一旦坐上这个位置,我要做的再不是指责,而是保护。”

  但事到如今,已经回天乏术。

  朝廷的兵跟着赵凡渊养坏了性子,自觉高人一等,在王城如匪行凶,只知赵凡渊,不知谷岚蹊。

  谷岚蹊知道,赵凡渊的死期同样也是她的死期。

  司翎萝望着她平静的神色,闷闷无言。

  她不可能让她为那些愚蠢的世人再死一次。

  她要她活着,且是大权在握的活着。

  第57章“我只想你。”◇

  因着赵凡渊斩首的事,整座王城沸沸扬扬,茶楼那帮上年纪的苦呼‘大周亡矣’。

  也不清楚他们对赵凡渊是否真心爱戴,不过关了赵凡渊几天,头还没砍下来,百姓就疯了一样为赵凡渊喊冤,有些人起先还在私底下说君上不英明,后来同伙多了,就手牵手一块儿在大街上畅所欲言。

  谷岚蹊知道这些后,也没多说什么。

  内宦吓得连杯盘都拖不住,冷汗津津。

  百姓没有亲眼见过吴慈兴的死状,君上也许是为了维持贤德的名声,也没派兵去宫外制止,这倒让那帮平民越发猖狂。

  大周瞬间分崩离析。

  百姓沉迷辱骂君上,仿佛久醉之人终于清醒那样,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我早知那不是个好君主。

  王臣都忙着为赵凡渊续命,连日告假,私下相聚,朝堂上很久都没有来齐过人了。

  这么说起来,谁都忙活着没停,却始终没人思考大周将来该往何处走。

  谷岚蹊听了信报的内容,心如静水,未起波澜。

  茶楼里那帮废物点心却也讲了句真话,大周当真要亡。

  夜里,谷岚蹊传了苏目湘入殿。

  冷风寂寂中,苏目湘来不及换衣裳,穿着单薄,踩月前来。

  司翎萝也不知谷岚蹊为何留下她,便主动揽了侍女的活,要给苏目湘倒茶添座,谷岚蹊拦住她,将她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拍了拍,“你闲坐着吧,我和苏大人说话,你听着也无妨。”

  司翎萝按下心中的种种念头,颔首低眉。

  苏目湘在大狱里守了一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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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狱钥,身上寒气重,唇线紧抿着,不见颓色,却也不似昔年意气。

  谷岚蹊问她:“这一年如何?”

  苏目湘垂着眼皮,恭声答道:“一年磨砺,心境开阔。”

  谷岚蹊微笑:“磨砺?细说些来,我今日爱听。”

  苏目湘早明白一个道理,真话只能讲给自己听。

  谁管你当下经历了什么,又有谁会真的在意你因为这些经历做出的改变。

  真话只能让人不欢而散,带来灾祸。

  人永远不要说真话。

  她道:“在狱中仍是守一方安定,若真有心为国效力,其实不必如之前那样,执着领军,行军打仗,能者居之,不论经验还是眼界,臣都差得远。”

  谷岚蹊亲自将一盏茶送到她跟前。

  苏目湘不敢接,头和腰一并低了下去,眼睛只看到谷岚蹊衣袍上冷冽的刺绣。

  谷岚蹊道:“这杯茶你喝了,我和你好议事。”

  苏目湘面相冷淡,脸上线条细腻,那双眼睛很凶,王城都说她容貌平凡,在世家女中排不上号,此生嫁不了好人家,这才去了军营,打着报效大周的名头为自己挣前途。

  原先的话已经说得很难听,一年前苏目湘又劝谏赵凡渊,又让人拿了把柄,尽管人在大狱里,外边的骂声从未停止。

  谷岚蹊不知道她眼下的心境,但看上去,她还耿耿于怀。

  苏目湘性子犟,不会讨好谁,爱她的,她百倍千倍去爱,不爱她的,她偏要朝着那人不喜欢的模样行事,人如顽石,世难教化。

  而国公爷家的焦三,简直左右逢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人都说她品性差,但要真挑她错处,又找不到实处上。

  这样的两个人,竟还能搅和到一处去,世事难料。

  谷岚蹊道:“今日出了一桩事,和焦拂雪有关,你应当有所耳闻。”

  苏目湘摸不清她的打算,只管否认:“未曾。”

  谷岚蹊将茶杯递到她面前。

  苏目湘明白,这时不接下,那就是藐视君主。

  她抬手,恭恭敬敬将茶杯接了下来。

  但她也知道,她接下来的不止是茶。

  谷岚蹊笑容更深,“事情也不大,焦拂雪和她家二郎打了起来,还打赢了,不过她又被国公爷拘回家打的没有人样。”

  苏目湘面露忧色,不觉握紧了茶杯。

  谷岚蹊温声:“但我看那丫头诡计多端,八成是装的,听说打的板子,我估摸着她垫了不少垫子。今日她被国公爷送来见我,进门时瘸的左腿,出去时左腿好了,右腿瘸了,看来我问的话吓住了她,她忘记瘸哪条腿了。”

  苏目湘满目忧色,但谷岚蹊分明看到她唇线没那么绷直,有些笑意了。

  “你喝口茶吧,我还有话要同你说,免得待会儿渴了。”

  苏目湘默然片瞬,饮了茶。

  她也想过,这茶里会不会下了毒,但是转念一想,君上半夜唤她来,难道就为了毒死她?

  她只是一个守大狱的,若君上想杀,只言片语即可让人行刑,却不必绕这个大弯子。

  苏目湘猜测,或许和明日的监斩之事有关。

  “多谢君上赐茶,臣万死不辞。”

  谷岚蹊叹道:“我在王座上坐久了,还真爽快不起来,且容我将话说完。”

  “焦拂雪说,几年前,她盗取家中财物离开王城,路遇盗匪,是你出手相救。”

  苏目湘闻言,之前的那一丝笑意很快散去。“……是。”

  谷岚蹊瞧着她,见她眉目凝漠,便道:“焦拂雪那个人可没学过什么救命之恩的道理,我想,你们即便是在王城的任何地方相遇,她都会如现在一般记挂你,只不过命数使然,恰好让你们之间有了救命之恩,你何不当锦上添花?”

  “君上?”苏目湘怔怔道:“她和你说的?”

  谷岚蹊道:“她怎会和我讲这些。这一年你在守狱,她成天往诏狱里跑,不知情的以为我把国公爷关了,才累人家女娘往里边送衣送饭。”

  “是,她……”苏目湘低声:“我耽搁了她。”

  谷岚蹊劝道:“说什么耽搁不耽搁的话,你们只要互相记挂着,那就都值得,再说了,你不是也没告诉她,为何要去守狱吗。你为她做的她还不知道,我一点拙见,还是告知的好。”

  苏目湘一惊:“君上?”

  谷岚蹊道:“她可没对你遮遮掩掩,你想想,她成天巴结着她家二郎,但就因为焦二骂了你几句,她就生了大气,不肯依,当街跟焦二打起来了,之后国公府少有她的容身之处啊。”

  苏目湘呆愣,半响后道:“我明白。”

  谷岚蹊道:“国公爷见赵凡渊势大,想跟赵家大郎结亲,赵家大郎和赵凡渊的性子一模一样,焦拂雪若真嫁了去,岂不是羊入虎口。你明知再劝,赵凡渊就要恼你,却还那么做,到头来被撤了职,让焦大捡了个便宜,顶上你的职务。国公爷确实不想嫁女的事了,开始着手焦大的晋升。”

  这一番话让苏目湘心服口服,也知道谷岚蹊要处决赵凡渊绝非一时兴起。

  她什么都知道。

  “拂雪嫁去赵家,必定生不如死。她看上去纨绔无状,实际心有气节。”

  谷岚蹊道:“你想的周全。有次去国公府,看到国公爷罚她抄经,我当她和以往一样耍把戏混,谁晓得过去一看,抄的工整诚心,我一问,她就说是为你抄的,还对我说了许多你的好处。我知道她是想让我做主,将你从诏狱调出来。”

  苏目湘能想象到焦拂雪做这些事的样子,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就好像梅树积雪,清晨阳光一出,雪化在枝头,水顺着花枝滑下去,好似梅花的潸然泪下。

  她的心绪永远被焦拂雪牵动。

  “君上想让我做什么?”

  说了这么多,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赵凡渊手底下的兵早尝到权势的甜头,不认谷岚蹊这个君上,他们的君主姓赵。

  现在赵凡渊要被斩首,周边几国蠢蠢欲动,还不知什么时候就发兵了,她曾跟着赵凡渊征战边关,甲胄千斤重,刀碎边关石,身埋黄沙中,与那些将士也都是过命的交情。

  她若肯出面顶上赵凡渊的将军之位,比任何人都合适。

  只是冒这么大的险,她的命也不知保不保得住了。

  可谷岚蹊说这样的话,难道不是拿焦拂雪的性命威胁?

  她别无选择。

  谷岚蹊近日行事异常,先是救了张氏女,又斩了吴慈兴,现在还坚持监斩赵凡渊,也不知她究竟是何意。

  谷岚蹊像是看出她的疑惑,指了指司翎萝,道:“张家逃荒时丢弃了女娘,后来张厉做了个节度使,也没想寻回自己的女儿,一直到一月前,张厉通敌叛国,按例斩了他,就这样巧合,走失的张娘子回来了,我难道要按着律法斩了她吗?”

  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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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湘对此事有所耳闻,但眼下却不敢出言评论。

  “我保她不行,杀赵凡渊也不行。苏大人,我现在也疑惑,咱们大周的朝臣和百姓到底想要怎样的君主。”

  苏目湘立即跪下,“君上……”

  谷岚蹊温笑,“不必这样,我找你来,是有件事想和你交代。赵凡渊我斩定他了,但我知道,我绝对不可能活着走出法场,那三十万将士交到你手上,望你珍视,若来日兵临城下,尽全力就好。”

  苏目湘愣了愣神。

  她没想到谷岚蹊深夜找她,竟然是为了这件事。

  谷岚蹊将军符给她。

  苏目湘只觉得手心都在发烫。

  这可是军符。

  谷岚蹊竟然就这么……给她了。

  她想不通,斗胆问:“君上为何……”

  谷岚蹊道:“苏大人,你认为,赵凡渊不死,大周还有几年的命数?”

  苏目湘道:“这……”

  谷岚蹊笑道:“从我还是皇太女时,就认定君主的使命就是为民为国,可我太自信了,这么多年积下来的烂摊子,我一个人怎么收拾得了,大周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君主,百姓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君主,我今生是无缘知道了。”

  苏目湘蓦然有些辛酸。

  平心而论,谷岚蹊是几国之中最好的君主,大周是在她手上好起来的,从前都被各国摁着打,她上位几年,很快有了起色,战事未断,但总势均力敌,不是单方面挨打。

  可大周的百姓已经被打压的习惯了,受到压迫时不想去改变。

  这样的国家,谷岚蹊是改变不了的。

  送走苏目湘,谷岚蹊就沉默坐下。

  司翎萝也不说话,静静陪着。

  不行。

  她要想办法。

  可这只是旱妖的梦,只要绍芒清醒,用灵盘补好妙乐乡,让廖冰绮和靳羽只顺利醒来即可。

  不对,这也是绍芒的经历。

  一百年前,符离城十万百姓身中魔气,生死一线,荊夜玉死身救世,机缘巧合才飞升为生灵神,那些被她救活的人是怎么说的?

  他们说,荊夜玉只是借他们的灾祸去寻飞升之机。

  她心里根本没有凡间的生灵。

  他们知道的,能够飞升成为生灵神,必然是荊夜玉心怀苍生。

  飞升一事难如登天,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的例子,荊夜玉身死之时,想的一定是那十万人的安危。

  他们分明知道,却不肯信。

  这些凡人懦弱愚昧,心无恩德,为了逃避生灵神的恩情,竟万众一心,否认了荊夜玉死身救世。

  他们不愿报恩,荊夜玉也没有逼着他们报恩,他们却做出这样无耻的事,说出那样的伤人之语。

  他们以为荊夜玉做神仙很快乐。

  但事实并非如此。

  荊夜玉心怀苍生,她成神后看到了神界对人界的冷漠,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她奉出性命救下的,却对她恶语中伤。

  当日情形,与现在一模一样。

  终于,谷岚蹊出声,“明日我送你去苏府,你跟着苏目湘,也是个去处。”

  司翎萝知道,这时候的谷岚蹊对她并无情意,救她,是她在捍卫自己的原则。

  “我可以帮你。”

  夜风吹过,烛火明灭之间,司翎萝说了这样一句话。

  谷岚蹊听后面无表情,过一会儿却笑出声来,笑意松弛,“过来坐。”

  司翎萝一脸正色,起身走至她跟前,被谷岚蹊拉着坐在脚边的蒲团上,身子不稳,伏倒在谷岚蹊的膝上。

  谷岚蹊又问一句:“你帮我?”

  “如何帮我?”

  司翎萝未答,心里却想,我虽没有修为,但会做些仙修法器,难道还制服不了一群凡人?

  “反正我会帮你。”

  谷岚蹊见她一本正经说这样天方夜谭的事,不知怎么,心念一动,伸手抬起司翎萝的下巴,“若你出现的早一点……”

  司翎萝静等下一句,谷岚蹊却不说了,“罢了,你不能闹,我保你性命不容易,别让我分心。”

  司翎萝道:“你是怎么想的?”

  她好像从来不了解她。

  谷岚蹊挑眉:“我么,想的很简单,杀恶人,渡好人。”

  司翎萝攀住她的膝:“那,你杀了恶人,别人也当你是恶人了呢?这些人都看不到你的好,你只为自己和……惦记你的人活,不为不值的人手上沾血,不好吗?”

  谷岚蹊笑了笑,手覆在她发上。

  “你说的话我都爱听。”

  司翎萝抓紧她的衣袍,目光执着:“那是听还是不听?”

  灯花爆了一下。

  谷岚蹊的脸映在火光中,暖融柔和。

  “你在这里好好睡一觉。”

  司翎萝敛眼,慢慢退开,坐直了身子。

  她是什么人,她什么都不是。

  她有什么资格让生灵神听她的话。

  这只是妙乐乡的梦,不是真实的。

  她难道以为改变这里的一切,外面的真实也会有所变化吗?

  谷岚蹊突然将她揽了过去,让她重新靠回自己膝上。

  嗓音低闷:“你此刻想的不是我。”

  司翎萝很确定:“是你。”

  谷岚蹊也很确信:“不,不是。”

  司翎萝看向她:“我只想你。”

  谷岚蹊隐约察觉到什么,强调一遍:“我要你想的是此刻的我,是身为大周君上的我,是这样抱你的我。”

  司翎萝沉了沉眼,抬头望着她,猝不及防起身,几乎吻到谷岚蹊的唇边。

  谷岚蹊立即偏头,垂着眼,“不行。”

  一阵风像是穿透了司翎萝,将她心口吹出个窟窿来。

  她难堪又低落,便又退回去,规规矩矩坐好。

  次日,谷岚蹊果真去法场监斩。

  赵凡渊虽跪着,但丝毫没有要赴死的恐惧,反而眼色挑衅,对着谷岚蹊狞笑。

  他是在赌,谷岚蹊根本不会杀他。

  他死了,谁来领兵?

  谁来守这个根烂掉的王城。

  大周的臣子百姓都想混吃等死,每一个愿意做出头鸟的。

  谷岚蹊最大的错误就是根本不了解人。

  人是什么?

  厄难没到自己身上,完全可以平和度日。

  那些恨他的,被他欺压的,已经死了,剩下都是愚昧无知的幸存者,对他们而言,敌国比他可怕。

  谷岚蹊却不懂这些。

  她以为勤政爱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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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能得到百姓的爱戴,她错的离谱。

  能有今日之局面,都是她自己造成的,要知道他本不想杀她。

  立在赵凡渊身侧的刽子手都在哆嗦不安,他哪里敢斩大将军。

  他要是真的斩了大将军,死后都无颜面对祖宗。

  赵凡渊胜券在握,隔着百级石阶和谷岚蹊四目相视。

  行刑时间已到,谷岚蹊下了令,刑场却寂静一片,无人听令。

  观刑的百姓翘首以待,仿佛已经预料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谷岚蹊静坐高台,望向得意洋洋的赵凡渊。

  四周不知有多少埋伏,看起来风平浪静,实际波涛暗涌。

  远处的阁楼上,苏目湘随手拧断一个士兵的脖子,等那士兵舞步摔在地上时,她才出声:“出来吧。”

  焦拂雪揭开床帏,面色不善地走了出来。

  苏目湘转身,一双眼温润沉静,“跟着我做什么?”

  焦拂雪淡声:“我跟着你,当然是要看你做什么。”

  苏目湘朝她走过去,焦拂雪却不动声色地避开,“你以前说要建功立业,难道现在想和赵凡渊同流合污?我知道,我听我父亲和赵凡渊的部下谈话,今日要弑君,拥赵凡渊上位。”

  苏目湘停住脚步,“这些事你不要管,朝堂斗争比沙场还要杀人不眨眼,你让我……”

  焦拂雪牵住她的袖口:“不要。我不想你和赵凡渊为伍,君上光明磊落,若真想建功立业,她才是你应该效忠的人。”

  苏目湘沉沉叹气,“我都不知,你这么喜欢君上。”

  焦拂雪道:“我不是喜欢她,我也是千千万万大周百姓中的一个,我也希望大周能延续下去,但是君上一死,我们都是阶下囚,那些当狗当久了的蠢货,这点道理都不明白,你要是也变成那种人,我就一头撞死,省的伤心了。”

  苏目湘从袖带中找到军符,“你看这个。”

  焦拂雪一瞧,大为震惊。

  “你连这个都偷出来了,还说不反?”

  苏目湘叹道:“你冷静一些,我上哪里去偷?这是昨晚君上给我的,不然没有君上的命令,我怎么能出得了诏狱?”

  焦拂雪一想,也是。

  “可君上怎么会给你这个?”

  苏目湘道:“君上的意思是,今日她会和赵凡渊同归于尽,让我暂管军务。”

  焦拂雪道:“赵凡渊手底下那些兵性子刁得很,你到底和他们生死与共过,理应会给你几分面子。”

  苏目湘道:“我已经盘查过了,有弓箭手的地方都清理了,君上今日斩了赵凡渊,我便代为训军,早晚大周……”

  她说到一半,窗台外突然冲进来一个人影,还没看清她的动作,一把钢刀已经插到苏目湘的心口。

  血喷溅在焦拂雪的脸上。

  她眼皮一热,一滴热血从眼尾滑下去。

  一道血痕像是划开了脸上的皮肤。

  苏目湘低头,只觉得胸口的位置灼烫。

  她张口说:“拂雪。”

  只两个字,她就脚下无力倒下去。

  焦拂雪呆立着,苏目湘竭尽全力才抓住她的裙摆,无声喊她的名字。

  她始终立着没动,以为是做梦。

  法场。

  谷岚蹊已经下令三次,距离原定的行刑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赵凡渊的笑弧度越发圆润。

  他想,谷岚蹊此刻必定羞愧难当,作为一国之主,却下令无人听。

  然而谷岚蹊却面不改色,起身步下台阶。

  衣袍曳地,烈阳刺目。

  谷岚蹊步履稳缓,行至赵凡渊跟前。

  赵凡渊抬头。

  谷岚蹊道:“辛苦赵将军跪这么久。”

  事情终于朝着赵凡渊心里想的方向发展。

  他那一声酝酿已久的笑容终于浮现在脸上,“君上明白了吗?”

  谷岚蹊点头:“自然是明白的。”

  三次命令无人听,她却像是无事发生,面色淡淡:“赵将军,一路走好。”

  赵凡渊拧眉,正要问什么,谷岚蹊却在须臾之间夺了刽子手的刀,又是转瞬之间,赵凡渊竟然——

  人头落地。

  众人大惊,法场轰乱,连刽子手都吓坏了,跌坐在地上。

  人群中有人说:“赵将军被杀了——”

  “她竟敢杀了赵将军。”

  “我们大周要完了!”

  谷岚蹊听着这些声音,任由血滴在自己衣裳上。

  她的视线是在人群中搜索,终于看到了司翎萝。

  这时候,她可能会被乱箭射死,司翎萝会看着她万箭穿心而死。

  司翎萝在人群中静立,心里有个念头横冲直撞——带她走。

  带她走,用自己的办法助她重登高位。

  她不是分不清虚幻和现实,只是一想到绍芒在旱妖的梦里都要受苦,她就无法镇定。

  就在她要抬脚往前走时,谷岚蹊朝着她摇头。

  四周哄闹,观众四散而逃,赵凡渊的人头已经在法场滚了一圈,血流不止。

  那脸上的皮肤已经惨白了。

  很多人还是第一次看斩首,没想到就看到了大场面,一国之主斩杀了大将军。

  司翎萝打定主意不听,她要——

  不对。

  她回过神来,发现原本应该埋伏在四周的人都没动静。

  难道说,事情有变?

  谷岚蹊也愣了,抬头往阁楼那边看。

  司翎萝慢慢放松下来。

  也许,那些人看到赵凡渊死了,就不打算再出头,毕竟大周不能在没了大将军之后再失去君上。

  就在她松懈下来时,一道人影飞速朝着法场中央飞去,眨眼之间,一把钢刀插在谷岚蹊胸口。

  司翎萝瞳孔骤然一紧,疾步跑了过去。

  谷岚蹊看着出手之人,陌生极了,结局一样,她也没能活下来,可杀她的人她却不知道是谁。

  司翎萝一掌拍开那个人,抱住谷岚蹊。

  那人道:“你让开!这个昏君必须死。”

  司翎萝听到这个声音,心神大震,不可思议地朝着出声的方向去看,竟然真的看到了……摩芸的脸!

  司翎萝又低下头,看着怀里唇色浅白、满身是血的绍芒。

  她怎么能……怎么能忘记。

  在一百年前,荊夜玉在葬神台前受刑完毕,她费尽千辛万苦才保好她的魂魄,只因一个不分是非的修士出现,声称生灵神失德,要为天下除害,便一剑劈碎了荊夜玉的魂,让她前功尽弃。

  那个修士就是摩芸的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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