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Chapter 78 高中回忆篇(三……_予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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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Chapter 78 高中回忆篇(三……

  周时予循环反复地做着相同的梦。

  梦里,他和盛穗被困在学校活动室里,方形窗被遮阳帘阻拦在外,桌椅摆放凌乱。

  这原本是间废弃的杂物室,因为社团活动才重新开启;即便如此,头顶老旧挂灯射落的光线昏黄,照出悬浮空中的细小灰尘。

  空无他人的封闭空间里,周时予立靠着墙,沉默看向角落里低着头、细细打量腿面上巧克力慕斯蛋糕的盛穗。

  大门从外反锁,两人被困在此间。

  准确些说,只有盛穗一人不得不留下。

  至少,周时予并没想过离开。

  好在女生对此并无察觉,全神贯注地盯了会小蛋糕,似是被人投喂的懵懂小猫,长睫轻眨,小心翼翼地撕开透明的塑料包装袋。

  窸窣声响起,周时予目不转睛地盯着女生饱满柔软的唇微张。

  红唇白齿,一口咬下去后,软唇沾染上巧克力粉和米白色奶油,又被灵巧的浅粉色舌尖舔去,沿着嘴角,留下点点晶莹水渍。

  画面像是被刻意放大、镜头放慢拉长,周时予只见盛穗吃的很认真,看清她低头时后脖颈突出的一小块骨头,蓝白的宽大校服套裹着纤瘦身体,遮掩不住女生青春期的姣好发育。

  周时予一言不发地看着盛穗将蛋糕吃完,也见着她一次又一次舔去唇边污渍,却徒劳地越积越多。

  好像此时瘀积他心口的污秽,哪怕有意清理,最终只会日见增多。

  分明没有更逾越的非分之想,可每一次清晨、甚至越发频繁的梦过女生后再醒来,周时予对自己的厌恶都更加一分。

  偌大浴室内响起淅沥水声,刺骨的凉水滑过皮肤、却无法渗透进滚热沸腾的血液,周时予将头抵在瓷砖墙面,清俊的眉头缓缓皱起。

  脑海再度浮现那抹坐在角落的身影,伸舌,轻轻舔去唇边污渍。

  “”

  冷水无法解困。

  这么多次了,他早该知道的。

  良久,浴室里响起一道压抑的低低喟叹。

  大脑一片空白,周时予泛起水汽的黑眸微微失神,将右手放在淋浴下,看着流水冲走污浊,唇角勾起讽刺笑意。

  他全然没有青春期少年发xie后的满足。

  他只是恶心,连肮脏生命里仅剩唯一的干净,都被他亲手玷污。

  自厌情绪像是经年失修的防洪大坝,常年摇摇欲坠,现在终于决堤。

  周时予像是作茧自缚的困兽,在自建的铁壁铜墙中四处碰壁白日在学校远远望着盛穗在树荫花坛边、全无防备地休憩;夜深人静时,又无法抑制地将她强拉入梦中。

  即便在梦里,周时予从来也只是远望着,从没有一次真正走近。

  他隐隐意识到,他或许无形中有意将盛穗私自美化;像是经年身陷囹圄的人,习惯了黑暗,哪怕见到裂缝中钻进来的零星碎光,都会坚定不移地将其认作太阳。

  周时予不舍得放手。

  尤其在那个自称他父亲的男人几次闯进周家老宅,在反锁房门的卧室里、挥动皮带来证明他不可撼动的父权地位后,周时予就更加频繁的在梦中梦见盛穗。

  相当一段长的时间里,周时予经历了现实与梦境更迭难分的日子。

  在学校待过一整日下来,能记下的只有与盛穗相关的片段;晚上入眠后,大脑又再将白天再发生的事循环往复。

  邱斯总问他,最近是不是嫌钱太多没处花,不然为什么每次社团活动,都自掏腰包给所有社员买吃买喝。

  男生笑着揶揄道“是出反常必有妖还是,社员里有你喜欢的女生了你打算追求人家了”

  盛穗连他姓名都不知道,追求当然是无稽之谈。

  带着私自亵渎对方的罪恶感,周时予一面试图维系着、两人间纤薄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连带关系,一面有意拉开距离,从墙边退至堆放农具的角落,在每周例会时看到盛穗低头专注地吃他买的小零食、手上带着伤也笑容恬静,久违的窒息感总能得到片刻缓解。

  这不是同病相怜的怜悯,是走投无路的十七岁少年在试图自救。

  周时予无声地观察,久久看着盛穗宽大衣袖难以遮掩的伤痕累累,青紫蜿蜒曲折在雪白的皮肤,却从未觉得可怖。

  可是为什么,他回家再站在浴室镜子前、每每看向他肩背上再也无法消退的疤痕纵横,除了作呕再无想法。

  半煎熬半沉迷中,周时予安然无事地度过了整个春季。

  直到春末那日午后,女人的突然死亡。

  周老爷子早就看不惯儿子的所作所为,铁血手腕将周父配调国外,决定放周时予母亲一条自由生路。

  说来讽刺,周时予连见自己的母亲,都要被“允许”。

  不过“母亲”于他而言,仅仅是存在于书本和别人口中的形容词,虚无缥缈,甚至比每日清晨会停在窗外长枝的雀鸟,还要陌生。

  下车车前,周老爷子递给周时予一张照片,感叹女人和眉眼和他真的很相像。

  周时予看不出哪里相似,独自朝那幢囚困女人近二十年的别墅走去,身后是周老爷子怅然的叹息。

  女人比泛黄照片里看上去还要苍白瘦弱,纤瘦如纸片的人倚在门框,只是远远见到周时予走来,眼圈就通红一片。

  女人力气出奇的大,周时予被死死抱住不得动弹,以为他骨头都在咯吱作响。

  悲鸣般的啜泣一声又一声砸进耳边时,他忽地有几分麻木的迷茫,是否也该配合地落下几滴泪水。

  女人握着他的手,一路走进金碧辉煌的客厅,殷勤地端上装有切块雪梨的果盘;雪梨晶莹澄澈,一口咬下去,甜腻的汁水糊住嗓子。

  周时予沉默地听看着女人自顾自的喋喋不休。

  “时间过的真快,你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记得小时候你特别粘人,干什么都要抱,一放到床上就开始哭”

  回忆到动情处,女人眼神爱怜地握住周时予双手,满眼不舍“这些年妈妈没有陪在你身边,对不起啊。”

  周时予任由热泪盈眶的女人抓着他的手,没有挣脱,也没有出声安慰,黑眸平静地看着女人眼中神色淡淡的自己。

  他天生不具备共情的能力,也从来不会哭。

  从有记忆起,哭只是代表懦弱无能、且需要付出代价的行为。

  周时予从不做无意义的事。

  他只是一言不发地吃完果盘的梨块,在舌尖都甜得发腻时,默默想着这就是母爱么。

  他果然不懂。

  周老爷子没给两人太长时间独处,半小时后敲响家门,有话要单独对女人说。

  女人踌躇片刻,依依不舍地松开周时予的手,起身离去前,忽地问了他一句话。

  “你愿意再叫我一声妈妈么。”

  周时予没有开口。

  “你记恨我也是应该的,毕竟我没有一天是个称职的母亲;不过能亲眼见到你长这么大,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那晚究竟发生多少事,周时予直到很久以后也无法再想起全部;记忆被切割成块块碎片,每块碎片都照映出殷红血色。

  先是他路过书房,听见周老爷子和女人的对话,得知女人被允许“重获自由”、但要等到周时予明年成年后才能再见面,且不许插手周时予的任何事情。

  然后是晚饭前,家政阿姨的一声尖叫穿破房顶,所有人冲进女人卧室自带的浴室。

  警察、急救医护、越来越多的人侧身挤进本不宽裕的浴室,哭泣声、询问声和争执声,都字字如针般扎进周时予耳膜。

  作为听闻尖叫声后第一个赶去浴室的人,他目睹全景的视野最宽阔,本就记忆力超群的人,自然再微小的细节都没放过。

  女人悄无声息地阖眼坐在溢满水的浴缸中,包围身体的血色,更衬的她肤色雪白。

  周时予神色淡然地靠墙站着,自觉为警察和医护人员让出道路,垂眸看着他染上血色的裤脚。

  裤脚沾上血水,黏腻在脚踝的感觉很像女人端来那盘雪梨的味道,令人很不舒服。

  “听报案人说,你是死者的儿子”

  沉稳严肃的成年男声拉回票源思绪,周时予难得迟顿地呆滞几秒,缓慢抬头。

  他答非所问道“她,已经死了吗。”

  “嗯,停止呼吸有段时间了,”身穿警服的男人似乎意识到语气太严厉,和缓道,

  “请节哀,我刚才是在例行公务。”

  “没事,”周时予平静摇头,没有再向拥挤的浴室投去目光,点头低声,“她是我的妈妈。”

  对于女人的死,周时予谈不上伤心欲绝。

  在他的记忆里,从来就没有女人存在的概念,不过是一个本就没见过的人,彻底消失在他的生命中,不留任何念想。

  只不过是从今天起,他再也没有妈妈了。

  “母亲”两个字,终于在女人死亡的那一刻,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实感在周时予还没理解“母爱”是什么,这个形象和代表的情感,已经生生从他身体中淘尽挖空。

  面对惨剧,连周老爷子在回老宅的路上都叹气连连,从始至终最淡定的,都只有周时予。

  他沉默不语坐在车后座,侧头看向窗外飞快倒退的景色,时而低头看向左手手腕,倏地想起给盛穗买药的那天,提手在腕心勒出的道道红痕。

  像极了浴室里,女人雪白的手腕。

  周老爷子担心他受惊过度,回家后特意吩咐人去熬上一锅暖乎乎的红枣梨汤,有补血安神的作用。

  周时予喝下那碗梨汤,熟悉的甜腻汤汁卡在喉咙,铺天盖地的窒息感卷席而来。

  那一夜,他在浴室吐的昏天暗地,第二日凌晨因为严重脱水,被紧急送往医院治疗。

  急救车的摇铃声尖锐刺耳,周时予带着氧气面罩躺在担架上,只恍恍惚惚想着,如果他当时答应了女人的请求呢。

  如果那时的他,顺从地喊了那声“妈妈”呢。

  再讨论这些也没意义了。

  他没有妈妈了。

  周时予疲惫地缓缓闭眼,眼角干涩,流不出一滴泪水。

  从记事起,他从未流过一滴眼泪因为知道哭会是懦弱无能的代表。

  周时予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

  周时予的左手手腕开始频繁出现红痕。

  在女人堪称简陋的葬礼上,他全程表现地十分淡定,关于左手伤痕也只声称为意外,最后还是周老爷子不放心,喊来家庭医生。

  很快,周时予被确诊为重度抑郁,书架被瓶瓶罐罐占去。

  周时予只觉得对方小题大做,因为他最清楚不过,他从未有过忧郁或是悲痛的情绪出现,只是会出现手抖和心悸、以及在极偶尔时,会听见死去的女人同他讲话。

  出院一周后,周时予重新回到学校。

  返校那天正好是周四,中午到饭点时,周时予如往常一样等到同样时间,去走廊却没见到那抹熟悉的纤瘦身影。

  就连小树林里,也没再找到盛穗。

  甚至连每周四固定的社团活动,都因为周时予的两次缺席,去的去散的散,偌大的活动室凑不齐五个人。

  “习惯就好啦,毕竟入团第一天我就明说了来去自由。”

  室内只剩下两人,邱斯见周时予一动不动坐在圆桌、低眼神色难辨,也不知要再劝什么“你非要待在这也行,不过平时都是高一一个学妹负责锁门,她等下要是来锁门,你记得出个声。”

  周时予喉中淡淡应了声,等人离开彻底安静后,起身走去门边,将门从内部反锁。

  今日一整日,他都没找到她。

  所以终有一天,盛穗也会像那个女人一样、换种方式却也殊途同归地永远从他生命中消失吗。

  周时予在靠门边的塑料椅坐下,闭目头靠着墙,没有再深究这个问题。

  不知多久后,门把手被人从外面拧了几下。

  随后,寂静的房间忽地响起叩门声,周时予不甚耐烦地皱眉,正要回答时,轻软的女声又从门缝钻进来

  “请问,里面还有人吗”

  隔着门板声音有些闷,周时予也立刻听出是盛穗。

  指尖微动,他睁眼不动声色坐直身体,侧身沉沉道“有人。”

  听见他出声,盛穗在外面似乎松了口气,担忧的语调放松不少“那个,我是每天负责锁门的,可以问下,你大概还要在里面待多久”

  或是感觉话说的失礼,女孩在外面匆忙补充“我、我没有催你的意思就是想确认下,你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她在担心,害怕他一个人在里面会出事。

  周时予讶异于盛穗对情绪的敏锐感知,也同样疑惑与她的下意识反应。

  喉头轻滚,周时予这次出声才发觉声音沙哑的厉害“你为什么觉得我需要帮助。”

  外面又沉默几秒,盛穗的声音贴近了些,大抵是人正靠在门边“因为你听上去很难过。”

  “所以,我想确认你在里面还好不好。”

  “”

  长久的沉默围绕着两人,老旧门板隔音不好,周时予能听清门外时而响起走过学生的说话声。

  盛穗不知道他是谁,只是默默地耐心等待着他回答。

  “我妈妈去世了。”

  良久,周时予听见他嘶哑干涩的声线响起,他低头,用手去抠手腕刚结痂的伤口

  “我没有妈妈了。”

  “我想,我应该感到很难过的。”

  “”

  话落,门对面又是漫长难熬的沉默,久到周时予以为盛穗被他的话吓退时,轻柔女声才迟疑地传来。

  “对不起啊,我不太会安慰人,”盛穗没有再提及那个女人的事,声线格外温柔,

  “但我每次难过的时候,会偷偷吃一点甜食。”

  女生稚气未褪又轻快几分“这样我就可以告诉自己,哪怕再难,这世上也有甜的东西。”

  她的确不太会安慰人;周时予勾唇低笑,脑海浮现盛穗每每吃蛋糕时、视若珍宝的表情。

  他又问“那你会经常吃甜食么。”

  “偶尔,我身体不太好,比起吃甜还是更适合吃苦,”盛穗在对面轻笑着调侃自己,

  “可能正是因为不能吃,才会觉得甜食更甜吧。”

  即便不用眼睛去看,周时予也能毫不费力地想象出,女生现在是什么表情,又是怎样的笑眼弯眉,唇边酒窝惹眼。

  “还有,”盛穗再次温声开口,“如果你是农学部的话,下次可以多来参加集体活动有时候会发甜食,说不定吃了会心情好些。”

  这次轮到周时予轻笑出声,他将头靠在门框,隔着门缝找寻外间的女生

  “亲测有效么。”

  “嗯,亲测有效,”盛穗语气不再沉重,忽地话题一转,“如果你想出来就随时告诉我,我会走远一点刚才的事我也会当做没听到,你可以放心。”

  周时予知道女生在尽力维护他的自尊、不让他以狼狈示人,沉声道

  “我已经没事了,谢谢你。”

  “没关系,我五分钟后回来锁门。”

  离去前,周时予听见盛穗走远又折回的脚步,几秒后,犹豫不决的声音传来“我的话可能没什么用,但我想说,我也有过很难熬的一段时间,所以,我或许能感同身受一点,你正在经历的痛苦。”

  “会好起来的,”说话时,女生底气明显不足,“最难的时候,哪怕是自欺欺人,也要这样告诉自己。”

  “说不定骗着骗着,有一天会真的好起来呢。”

  “好,我相信你,”周时予顺从地回应,黑眸眼底一片温柔,“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不知为什么,话出口的那一刻,他突然很想不顾一切的推门出去,将瘀积胸腔太久的情绪都一并宣泄。

  “一定会的。”

  盛穗的话语打断了周时予的冲动,语调轻快

  “等你什么时候真正好起来了,我们再重新认识一次,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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