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无”和“有”_公务员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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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无”和“有”

  我从窗户看到,他哥黄小光站在一辆白色本田轿车前正在抽烟,黄小明出去后,两个人嘀咕了几句便上了车,本田车开走了,我的心却像沉入海底一样冰凉,一种众叛亲离的孤独压得我喘不上气来,我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心一横,走出茶楼。

  这可真是世态炎凉啊,我一边开车一边抹眼泪,突然手机响了,我赶紧接手机,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国梁的信息,只要国梁扛得住,我就对未来充满希望。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正想找许智泰,想不到他却主动给我打来电话,他在电话里告诉我:“大嫂,我在办公厅当了十几年副处长,服务过几位常务副市长,只有彭副市长欣赏我的才干,两个多月前,彭市长就答应准备提拔杨恒达任办公厅副主任,然后由我任处长,没想到天不遂人愿,但是大嫂,我是一个士为知己者死的人,我不能眼看着齐秀英毁掉一位勤勤恳恳干实事的市长,我的老同事、好朋友林永清与齐秀英关系非同寻常,老林听到彭副市长被齐秀英双规的消息非常震惊,彭市长对老林不薄,老林住的一百五十平米的半跃就是彭市长解决的,常言道,吃水不忘挖井人,大嫂,老林想见见你,他说为了救彭市长,他会全力以赴的。”

  听到许智泰的话,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都说墙倒众人推,没想到这个世上还真有知恩图报之人,我听国梁说过这个林永清,他不仅是齐秀英的大学同学,而且是老相好,国梁出事之前就嘱咐我一定要利用好林永清,想不到这个林永清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早知如此,在国梁没出事之前就应该提拔他做《东州日报》总编,提拔许智泰做办公厅副主任。我现在才明白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感觉,一旦国梁案子翻过来,官复原职,定要论功行赏。

  我和许智泰约了时间和地点,然后到银行取了几万块钱,我要让林永清成为我手中的定时炸弹,齐秀英乖乖就范则已,不就范咱们就同归于尽!

  我是《清江日报》资深记者林永清

  最让哲学家们困扰的是我们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我一直认为,我是从“无”中来,又到“无”中去。但是,自从通过许智泰认识了彭国梁,我觉得自己从“无”进入到了“有”中,不仅有了一百五十平米的大房子,而且昨天张佩芬又送给我三万块钱,我的的确确进入“有”了。

  与张佩芬分手后,回家的路上,我开始思考“有”的意义,经过一番深入思考,我似乎明白了“有”就是使命,我虽然从“无”中来,但是却为了“有”的使命而来,只有使命完成了,才可能再回到“无”中去。毫无疑问,我现在的使命就是说服齐秀英放彭国梁一马。

  我之所以觉得这是我的使命,完全是出于同情,更觉得彭国梁功大于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是如果夸大事实,无限夸大一个人的缺点,那么天底下谁不是罪人?我们既然是亚当的后代,那么谁不是在原罪中孕育的?十字架的木头来自天堂里的那棵禁果树,正如歌德在《浮士德.城门之前》中所言:“有两个灵魂住在我的胸中,这一个要跟那一个分离;一个沉溺于粗俗的爱欲,以执着官能迷恋人间;一个强烈地超脱尘寰,奔向那往圣先贤的领域。”两个灵魂就是两个亚当,毫无疑问,除了伊甸园里的亚当,还有一个,那就是耶稣,两个亚当时刻注视着我们,第一个亚当用汗水洗礼我们的肉体,第二个亚当,也是最后的亚当,用热血浸透我们的灵魂。我们的灵魂上了天堂,而耶稣的肉体却留在人间地狱受难,这就是事实。我们将所有人当作一个人,造的孽,如果由一个人承担,这才是罪。世界已经变成了燃烧的森林,我已经像一棵树一样在燃烧,我多么渴望自己变成一口深井啊,但是我不能,面对一个即将失去丈夫的可怜女人的哭诉,我必须燃烧。

  张佩芬一口咬定自己的丈夫是冤枉的,她一边哭诉一边列举了彭副市长为东州老百姓呕心沥血的政绩,仅就招商引资工作一项政绩来说,就比刘一鹤任常务副市长主管该项工作时突出十几倍,爱民、亲民的例子更是不胜枚举,我自己就是彭副市长“以民为本”的受益者,对一个政绩突出,政声显赫的改革者有必要揪住小辫子不放吗?

  说实话,我是带着气去见齐秀英的,去之前,我打了个电话,她虽然很热情,但口气也很警觉。我本想到办公室见她,她却让我晚上到家来,到家谈话更方便,一股暖流不禁在我身体里流动。

  我一直认为政治家最优秀的性格就是没性格,但是齐秀英已经官居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了,性格里的倔强始终不改,上大学时就嫉恶如仇,对看不惯的事从不藏着掖着,这样的性格按理说根本不适合从政,我一直不明白,像秀英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升到这么高的位置?当然秀英有着钢铁般的自律能力,厌恶奢华和风头,善于隐匿自己的私生活和感情,也许是这些性格帮了她。

  也正因为如此,我们之间的感情弄得不明不白的,其实我心里清楚,她是希望我们俩牵手走完余生的,都是她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闹的,我们之间一见面总像隔了一层。那个位置有什么好,人都得罪光了,最后还不是退休,真要是退下来,谁还会理你?她心脏本来就不好,前几天研究彭国梁的案子,心绞痛发作,还叫了120,我真不知道她这么玩命办案是为了什么?图虚名,她在反腐界已经成了一个“传说”,老百姓常说见好就收,实际上就是老子所说的“无为”。“无为”是什么?就是否定过分之为。凡事都要讲个“度”,说什么为了信仰和信念,鬼才信呢!多少党员干部都改信佛教了。今年元旦,我去西山慈恩寺拍摄撞钟****盛况,没想到西山景区门前挂着大红横幅,写的是“慈恩寺辞旧迎新撞钟****,护佑各级领导官运亨通,万姓拥戴!”我听许智泰说,慈恩寺早就被原综合二处处长赵忠包了,据说日进斗金。可见“神佑官运亨通”实则是“官佑香火兴隆。”

  那么多领导“不问苍生问鬼神”,唯独你齐秀英“不敬鬼神敬苍生”,怕是连苍生也未必相信。说一千道一万,所谓“神佑”无不是“人佑”,彭国梁佑过我,你齐秀英如果真心爱我,就应该发发善心佑一佑彭国梁,放人家一马,杀人不过头点地,彭国梁毕竟为东州老百姓干过那么多好事,如果连这点“人情”都看不明白,不就成了没有七情六欲的怪物!还谈什么理想信念,难道为了理想信念就可以六亲不认?连六亲都不认的理想信念,还信它干什么?

  我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推开了齐秀英家的门。很显然,秀英刻意打扮了一番,一改平时“铁娘子”的形象,满面温柔地将我直接迎进了餐厅。餐桌上,已经摆上了红酒和四个小菜,平时都是保姆迎出来,今晚保姆却不在,想必是秀英特意将保姆打发走了。

  我开玩笑地说:“秀英,一看这几个菜的水平就达到了副省级,是不是亲手做的?”

  齐秀英咯咯笑道:“这段时间太累了,就想让你陪我喝两杯。”

  我见秀英情绪好,就逗趣地说:“秀英,平时来保姆都在,今天就我们俩,我还真有一种偷情的感觉。”

  齐秀英温柔地推了我一把说:“没正形,来,咱们先干一杯!”

  我想起前苏联电影《办公室的故事》里的女局长卡卢金娜,觉得自己特像男主人公诺瓦谢利采夫,眼前的齐秀英多么像卡卢金娜呀!令我艳羡的是卡卢金娜与诺瓦谢利采夫之间不仅产生了爱情,而且最终两颗孤独的心靠在了一起,但是齐秀英却让我伤透了脑筋,也许是她的级别比卡卢金娜高的缘故。诺瓦谢利采夫是一反平日的懦弱,才赢得爱情的,看来我也得一反常态不可了。

  我们干掉第一杯红酒后,齐秀英感慨地说:“永清,女人在纪检工作中干长了,人们都拿我们当冷血动物,你知道我有多长时间没逛商场了吗?大概有十年了,在省纪委我是上班最早,下班最晚的人,实行的也是固定的两点一线制,从家里到单位,再从单位下班回家,基本上没有社交活动,更谈不上吃请了。永清,我知道你心里怨我,要不是碍于身份,我多么想和你到茶楼、酒吧坐一坐啊!”

  难得秀英说出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便见缝插针地说:“秀英,眼下是腐败如麻,靠你自己能碾几根钉,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人心都是肉长的,谁都不是为了成为腐败分子走上领导岗位的,现在老百姓常说,宁要给老百姓干实事干好事的贪官,也不要占着茅坑不拉屎的清官,封建王朝还讲官官相护呢,秀英,再干几年你就退休了,干嘛要把人都得罪光了?弄得众叛亲离对你自己有什么好?俗话说,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人一走茶就凉,你不给自己留后路,也不给儿子留后路?就拿彭国梁的案子说吧,根本就是刘一鹤与彭国梁之间的********,我当记者的,耳听八方,上上下下的听得多,刘一鹤与彭国梁之间斗了不是一年两年了,按理说,两个人都给老百姓干了不少好事,何苦呢?人无完人,秀英,像彭国梁这种为老百姓干实事干好事的官,咱们积阴德也应该手下留情,网开一面啊!”

  我话还没说完,齐秀英的脸就沉了下来,她没好气地说:“永清,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拿了彭国梁的好处了?”

  我让齐秀英戳到了腰眼上,脸一下子就热了,但是我心一横,思忖道,这辈子就彭国梁给过我好处,常言道,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为了那座窗明几净的大房子,我也不能在齐秀英面前妥协。

  “秀英,”我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我是在用心跟你说话,你好好想一想,谁会跟你说这些话?总不能因为跟你说了实话、真话、心里话,你就把人往歪里想吧!”

  齐秀英用鹰一样的目光扫视着我,失望地说:“永清,想不到你是来当说客的,是张佩芬请你来的吧?身为副局级干部,不仅无视党纪国法,还到处伸手干扰办案,妄想让丈夫官复原职,简直是笑话。永清,你说刘一鹤与彭国梁之间关系不正常,的确如此,但刘一鹤做人光明磊落,彭国梁做人却十分阴险,我刚到清江上任,就不断接到以刘一鹤笔体和口气写的笔记,题为《公务员笔记》,里面都是杜撰的诽谤之词,经查,始作俑者就是彭国梁的秘书胡占发,为了扳倒刘一鹤,彭国梁可谓煞费苦心,阴险之至,像这种狡诈之人心中怎么可能装着老百姓?他在赌场一掷千金的丑态已经被国家安全局录了像,在铁的事实面前,他彭国梁还伪装功臣,妄想翻案。永清,你可千万不要让人家利用了!”

  说实话,我是抱着极大的希望来的,我觉得凭我们之间的深厚感情,她不可能一点面子不给,想不到她还真把自己当包公了,看来不戳一戳她的腰眼,她不会上心,便没好气地说:“我不是三岁孩子,是非曲直能看清楚,眼下改革开放形势喜人,你们这样做不是在为改革开放护航,而是在破坏稳定和谐,秀英,脚踩在地上哪儿有不沾泥的,就拿你这个反腐强人来说吧,也未必像报上说的那样两袖清风吧。”

  齐秀英顿时目光如电地看着我问:“你什么意思?”

  我阴风阳气地说:“我听说你儿子开了家房地产公司,且不说你这个级别不允许子女办公司,即便是允许,他手头的地块也是彭国梁批的,彭国梁为什么把最好的地块批给你儿子?恐怕白痴也能看明白。”

  这件事还是张佩芬告诉我的,当时我还真不太相信,不过箭在弦上,我也顾不了许多了,想不到我话一出口,齐秀英竟然拍着桌子骂道:“卑鄙,林永清,算我齐秀英瞎了眼,你马上在我眼前消失。”

  我知道自己把话说重了,再谈下去只能更糟,便懊恼地摔门而去。

  连着一个星期,我的心情都沮丧到了极点,我不知道怎么见张佩芬,我在她面前夸了海口,结果不仅没起作用,还可能起负面影响。正愁眉不展之际,许智泰请我喝酒,席间他出了个报答彭国梁的好主意,让我用如椽之笔,写两篇供中央领导看的内参稿件,将专案组和齐秀英等人不顾东州改革开放大局,不顾彭国梁等人的业绩,罗织站不住脚的罪名,错误地对彭国梁实施拘审,给东州改革开放乃至清江省造成极坏的影响,从而给清江省委、省纪委和专案组施加压力。我觉得这个主意可行,回到家后,借着酒劲,奋笔疾书,竟然一挥而就。

  我是原东州市常务副市长彭国梁

  经过一个月的较量,专案组从我嘴里什么也没得到,要不是温华坚那个蠢货被双规那天将二十万美金放在车上,以我们攻守同盟的策略,怕是专案组狗屁东西也得不到。但是由于那二十万美金人赃俱获,堡垒从温华坚那儿被突破了。我被从双规的地方,也就是省军区大院招待所,被带到省检察院审讯室,同时审讯的还有温华坚、陈实和胡占发,那三个蠢货当时就被审讯室庄严肃穆的气氛给震住了,手指在膝盖上不住地发抖,简直就他妈的筛起糠来,温华坚和陈实马上就承认了每人私分五万美金的事实。胡占发更是当场指责《公务员笔记》的幕后指使者是我,都说患难见真情,可是从这三个蠢货身上我没看到一点真情,看到的只是狗咬狗一嘴毛。

  说实话,看到堡垒被攻破了,我当时心里也有些发毛,但是我一点阵脚也没乱,之所以有这份沉着,是因为我是东州市招商引资最大的功臣,别说拿了五万美金,就是奖励我五十万美金也是理所当然的。何况我灵机一动将五万美金推给了老领导,老领导确实找过我,要在香港搞什么老干部尿疗法专题研讨会,虽然最后他没用上这笔钱,出事当天我交给了黄小明,但是无毒不丈夫,为了日后东山再起,我也顾不了许多了,先将自己摘出来再说,量专案组也不敢将老领导怎样。

  最可怕的是牛月仙那个败家娘们儿,你他妈的携款跑了,你跑得远一点呀,竟然让专案组在香港警察的协助下,在马来西亚找到了,搞得我这个被动呀!幸好我早就想好了应对策略,一推六二五推到了刘一鹤身上,为了H股在香港上市,在香港存三千万港币作为灵活机动的备用资金,顶多算违规,何况我确实向刘一鹤汇报过,尽管他没点头,但是也没反对。再说礼尚往来,招商引资少不了要为外商买些礼品,哪儿不需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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