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胡诌_尚书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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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胡诌

  每一回妙玉到晋王府与晋王见面,都会带百螺一同去。晋王的书房是王府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因而百螺只能和车夫一起等在前院,对书房中发生的种种一概不知。

  她正有些疑惑,似乎今日妙玉进去的时辰比平素要长一些,一瞬,就见妙玉裹着一层锦帐步伐不稳地走了出来。

  百螺忙冲上去扶住人:“小、小姐,您这是……”

  虽然妙玉每一回从里面出来都不太好,却从未如眼这般……面无人色。

  妙玉猛然攥住她的胳膊,哑声道:“不要问,先上车。”

  百螺不敢再问,赶紧扶着人登上马车。上车时,妙玉不小心打了个趔趄,那锦帐给她一踩,撇开少许,露出一片白色的裙边,上面竟有斑斑血迹!

  百螺倒吸了一口冷气,强压心底的惊跳之意,赶忙将人扶了进去。

  一进马车,妙玉颓然倒落,整个跌进了她怀中:“百螺、百螺……”

  百螺感觉到她在发颤,忙将人搂紧了:“小姐,您流血了,咱们得……赶紧找大夫。”

  虽说方妙玉与晋王私底幽会的行径有些放浪,但他们毕竟是有了婚约,马上就要结亲了。百螺先前虽然觉得有些不安,却并不觉得十分不好。直到今日,看到妙玉这副情形,才恍惚间醒觉,这哪里是去幽会,分明是给人活活糟蹋了。

  “不必,叫车夫转道,即刻去王家。”妙玉咬牙道。

  “可小姐……”

  “没听到我的话么!”

  百螺一震,不敢再多言半句,忙掀起帐子叫那车夫改道。

  身仍有温热之意阵阵涌出,腹中却是冰冷的剧痛。

  虽然身上疼得几令人昏厥,此时此刻,她心中反而分外清明。就算是名声尽毁,她也不能入那个晋王府,不嫁是毁了名声,可一旦嫁了,恐怕性命都熬不住!

  张如雪如此胆大妄为,晋王更是冷酷无情得令人发指……

  这一碗药了肚,此生子嗣无望。

  谁知道一回等着她的会是什么!

  凭她的本事,名声就算毁了,还有可能翻身,可若命都没了,什么都是空话。

  方贺林人还在牢狱之中,方家根本没人能帮她。事到如今,只有赌一赌自己这么多年来服侍、陪伴王老夫人的情分。

  不,不算是赌,若她今日以这样的惨相示人,以老夫人的性子,绝对不会放任她继续再给晋王府欺凌,只要老夫人开了口,那个人就会……

  事到如今,她心里竟生出一分奇异的期待。

  若真见了她如此情形,他还会无动于衷么?

  马车到了王家大院门口,百螺扶着妙玉了车,装作不经意地朝她摆处扫了几眼,确认裙子给锦帐裹得严严实实,才松了口气,暂且松开人,上前去跟门房说话。

  门房一听是方家大小姐来了,竟没有如从前那般立马将人迎进去,反而说要去通禀给府中管事。

  百螺有些疑惑,转念一想,恐怕是因先前王彦给了大牢,王家的看守更为谨慎罢了。于是转身又退回了妙玉身边,将情形说了。

  妙玉一听,蹙了蹙眉,并未答话,只望着门那边。

  不久,王家的曹管事走了出来,到二人跟前向妙玉行了一礼:“方小姐,实在是对不住,六爷吩咐小的给您带一句话。”

  从他那句“对不住”开始,妙玉心头已有些不好的预感,脸色也愈发难看了:“你说便是。”

  “六爷说了,让您不必再来,老夫人这边他自会照料着,往后您就是晋王侧妃了,该避嫌的还是得避嫌。”

  妙玉闻言,登时脸色煞白。原先她因为在晋王府的遭遇,面上已经没了血色,眼听闻管事的传话,于那苍白之中,更添一分青灰惨淡,简直令人不敢多看。

  不等她说话,旁边的百螺已气得高声叫起来:“这叫什么话,从前咱们小姐那样悉心周道地照顾着老太太,如今连大门都不给咱们进了,简直是忘恩负义!”

  妙玉一把拉住她:“曹管事,小丫鬟年纪小不懂事,嘴上又没个把门的,你别放在心上。”

  “这是自然。”

  曹管事带着门房走了回去,又将大门砰地关上。

  百螺心有不平,还欲再说,一转头看到妙玉的脸色,登时说不出话来。

  妙玉看着眼前这道紧闭的大门,忍不住将身上的锦帐裹得更紧,却无法驱散半分寒意。

  他一定是知道了上回恩觉寺的事。

  一声轻笑从她嘴里轻轻飘溢而出,似叹非叹。

  干脆连门都不让她进了,果真绝情。

  安顿好刑部的事,王彦便亲自将语嫣送往宋府。上了马车没多久,她突然想起什么,在他怀里惊动道:“王叔叔,我给您的东西还没……”他忙将人搂紧了:“太子殿已经给我了,你坐好,莫非又想像上回那样?”

  她意识就道:“上回哪样?”

  话一出口,蓦地想起那次梅花宴回来的路上,在马车里撞着他的窘迫情境,顿时涨红了脸,飞快地扭过了头去。

  她今日穿着男装,头发也全部用一块淡蓝色的布巾团住,露出了一段白皙纤长的脖子。几根轻软的秀发从头巾里跑出来,落在她的脖子上,毛茸茸的引得人想要摸上一摸。

  他望见那个白生生的耳垂一点点地染上浅红,圆嘟嘟的像颗樱桃,不禁扬起了嘴角,一开口,语气却稀松平常得很:“怎么,你记不起了?”

  语嫣双肩一抖,两手抱住了自己,跟想起了什么不该想起的东西似的:“一点也记不起了!”

  他上前将人拢住:“我记得清清楚楚,这就帮你也记起来……”

  语嫣羞得说不出话,只伸手在眼前的这只胳膊上捏了一记。

  他正想再逗她几句,却突然一顿。

  她是这样怕羞的性子,三言两语都能让她变作如此,若在那所谓梦境之中,晋王真的对她……

  就算那真的只是梦境,于她而言却仿佛是……身临其境,当中苦痛钻心,绝不会少半分。

  一念及此,他脸上的笑意也在眨眼之间淡退无踪。

  语嫣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没听到他开口再说那些话,暗暗松了口气,人也松缓来。

  她望着横在自己腰上的手,想起早先在刑部堂内的种种,忽而问了一句:“王叔叔,您怎么知道那叶大小姐腿上有疤呢?”

  王彦一顿:“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她扭过头,睁着大眼看他:“只是觉得奇怪,若伤在那种地方,您怎么会看得到?”

  王彦原本还希冀从她眼里看到点别的东西,却见这两个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儿乌溜溜地朝着自己看,没有半分异色,只是真正纯粹的好奇而已。

  他一笑:“那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语嫣眼珠一转,笑眯眯道:“我觉得就是您胡诌的,肯定没有这样的疤,叶大小姐脸皮薄,自尊心强,才不会给人当堂查验呢。”

  王彦失笑,伸手在她额头一弹。

  语嫣咝了一声,捂着额头瞪他:“我说错了么?”

  “没有。”

  “那您还打我?”

  王彦睨她一眼:“用词不当,理应受罚。”

  语嫣更加不服:“那您说,您那不是胡诌又是什么?”

  他垂眸看过来,却不说话。

  语嫣一见那目光,登时觉出几分熟悉,好像他每回要亲她以前都是这种眼神……她一个激灵,忙捂住耳朵转过身去:“我什么都没说。”

  回到宋府,换了一身衣服,语嫣照例去往老夫人的院子看望。

  自宋归臣死后,宋老夫人一直都没过床,仍然是神志不清之态,平素是常山和他们几个小辈轮番照看。

  老夫人神志不清,连谁是谁都不太分得出。倒也是因为如此,见了语嫣,也没像那日在刑部一般生出嫌恶之情,只是偶尔会跟个孩子一样抓着她的手喊着归臣、归臣。

  这会儿,走到屋门口,语嫣隐隐约约听到有抽泣的声音,脚步不由一顿。

  再一细听,好像竟是……归雪在哭!

  她立马冲进去,甫一看到屋里的情景,当场呆住。

  归雪倚坐在老夫人床前,正垂着头掉眼泪,眼睛都给哭肿了。在她跟前站着的,却是一脸手足无措的陆大太医。

  看到语嫣走进来,归雪忙拿帕子擦眼泪,目光闪烁地看着她,强扯出一抹笑来:“你来了。”

  语嫣一见如此,当即领悟过来,几步上前将归雪的手握在手心里:“陆太医,是不是你欺负姐姐了?”

  陆奉:“我……”

  他看一眼归雪,再看一眼语嫣,颇有些懊悔道:“……是我害的。”

  不等语嫣开口,归雪便道:“不怪他,是我自己的缘故。”

  语嫣正要说话,却见斜对面的连翘一个劲地在对自己使眼色,心头一动,便没有出声。

  她轻拍着归雪的背,瞅了瞅一脸沮丧的陆奉,愈发疑惑。

  陆奉朝归雪看了几回,几回都欲言又止,连语嫣都快要看不去,想叫他有屁快放。

  “大小姐,方才是我逾越了,我……并没有恶意,让你这样不好过,实在是我的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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