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春水_尚书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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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春水

  宋家书房内,宋常山听人禀报,说是王彦来了府里,大为惊讶。

  深更半夜,突然前来,想必是有要事。

  “快把人请进来。”

  王彦走进屋,宋常山一眼看到他身上这件略短的竹青色外衫,瞳仁一缩:“你这是……”

  “二哥,我把语嫣接回来了。”

  宋常山腾地一直起身:“你说什么!”

  王彦与他对望片刻,缓缓道:“我知道你送她离开的用意,如果只是阻止她进宫,离开京城是不失为一条解决之道,可是你不知道,对她而言,危险的不仅仅是皇宫。”

  宋常山目光惊疑,拧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白日里,晋王殿来过一趟,难道二哥就没有看出什么古怪?”

  宋常山一愣,又听他道:“二哥不妨再想一想,上回晋王到我府里做客的情形。”

  此时,宋常山就算是再迟钝,也明白了王彦的暗示。

  他惊怒至极,猛然拍了一桌子,恨声道:“他休想!除非是我死了!”

  那种高门宗室根本就不是寻常人呆的地方,更何况晋王早有正妃和一堆侍妾。

  他气得两眼发红:“他想得倒美!我就算是豁出这条命,也不会让语嫣给他糟蹋!”

  他越想越气,恨不能剁了晋王。一个三十四岁已有家室的男人,竟然对他还未及笄的女儿生出这等觊觎之心,简直令人作呕。

  王彦不语,只默默看着他,待见他呼吸平缓少许,才开口道:“二哥不用太过动怒,毕竟如今他只是有了心思,还未真的如何。”

  宋常山见他目光清明,神态从容,心中一动,敛了几分怒容道:“你有什么办法?”

  王彦一字一句道:“给语嫣定亲,越早越好。”

  宋常山两眼睁大,一时失语。

  王彦道:“只要语嫣定了亲,晋王就不敢在明面上如何,他在京城也不是无所忌惮的。”

  常山摆手:“说得容易,定亲哪里是想定就能定的,毕竟关乎语嫣的终身大事……而且,若知道晋王对语嫣有意,谁还敢和语嫣定亲?要找一个能对她好,又能在晋王面前护住她的人,这简直难于上青天,根本不可能。”

  王彦望着他:“二哥,你觉得我如何?”

  宋常山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已经被王彦这句话云淡风轻的话劈得外焦里嫩。

  “……你说什么?”

  王彦面不改色:“我说,你觉得语嫣和我定亲怎么样?”

  宋常山咽了口唾沫,端详他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知道……你疼爱语嫣,可也不必为了她做到如此地步。”

  他不觉得王彦会对语嫣有男女之情,反应过来后,只觉得是王彦想借定亲熄了晋王的念头。

  王彦望着他道:“我原本没有成亲的打算,所以为此与语嫣定亲,也没有什么可委屈的。更何况只是定亲,在语嫣找到真正合适的夫婿以前,这层关系,总可以庇佑她一些。”

  宋常山总算是缓过了劲,他连连摇头:“不必如此,这么做……太荒唐了。”

  王彦目光微动,没有作声。

  宋常山:“照如此看,语嫣还是留在京城我们身边的好,她若一个人在江南,谁知道晋王会如何……”

  也不知是不是血统的缘故,天家人骨子里都是胆大妄为。魏王不可一世,晋王唯我独尊,还有当今……

  想到曼娘的死,宋常山牙根一冷。

  王彦道:“京城毕竟是天子脚,晋王与魏王也到底不同,他对那些言官还是有几分忌惮的。”

  王彦离开宋府后,径直去了刑部。

  他在书房中仰首坐,手轻轻搭在额头,闭上了眼。

  鼻息之间飘荡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甜香,像棉丝,又像飞絮,一缕缕渗透进他的呼吸。

  他知道这气息是从这件外衣上来的,是……语嫣的味道。

  手掌心仿佛还残留着那一抹细腰的余温。

  他握紧了手,呼吸跟着略微一沉。

  原来如此。

  王彦嘴角一扬,露出一抹释然的笑。

  转瞬即逝,如昙花一现。

  此刻,寒冰融作春水,一发不可收,引起阵阵激荡。

  “王六,你在不在里头?”门外传来刘明远的声音。

  椅子上的人蓦地睁开了眼,一瞬又恢复了清明:“在。”

  刘明远推门而去,抱怨道:“你在怎么不点个灯,差一点我就转头走了……”

  王彦笑睨他道:“如今可是四更天,我也是要睡的。”

  刘明远咦了一声:“你今儿心情不错,怎么,遇到什么好事了?”

  王彦敛了笑:“胡说八道。”

  刘明远挑眉,心道:欲盖弥彰。

  王彦:“找我什么事?”

  刘明远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他道:“刚刚我在宫外遇到了淮阳侯,大半夜的,他竟然跟他那未婚妻在一块儿厮混,你说可疑不?”

  “人家正经地定了亲,这怎么叫厮混。”

  “到底还没成亲,那位易三小姐虽说是巾帼不让须眉,毕竟也还是没出阁的姑娘家,这样深更半夜地和未婚夫在外头瞎逛算怎么回事?易云峰竟也放心让自己女儿跟着淮阳侯出去乱跑……”

  王彦抬手打断他:“你大半夜跑过来就为跟我说这个?”

  刘明远一顿:“我是觉得……那位易三小姐有些眼熟,却说不上是在哪儿见过她……”

  “类似的话,赵泽也说过,”王彦缓缓道。

  刘明远神色一紧,突然不做声了。

  “你既与淮阳侯不对付,平素还是避忌着些好,”王彦道,“我看他如今越发深不可测,恐怕是另有图谋。”

  刘明远似笑非笑:“他几次三番帮我们的忙,我还以为是你俩勾搭成奸,他要卖你人情,难道不是?不然他怎么会白白地帮我,我可从没有给他好脸色看过……”

  “此事我也还没想明白,若说他有意借此挟恩图报,倒也不像他的行事作风。”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来。

  刘明远眼睛一抬,瞥见他身上的外衣,奇道:“这衣服哪来的?不合身你还穿,真稀奇……”

  王彦:“你要是没话可说,不如早去当值。”刘明远眼里兴味更浓,直摸着巴道:“该不会是哪个红颜知己做给你的?啧啧,一看这针线,就是自个做的……”

  王彦扫了他一眼。

  刘明远咳了一声,赶忙往外走:“那你接着睡,我去巡逻。”

  刘明远走后,王彦坐须臾,毫无睡意,便起身往外去。来福正打着哈欠从外面走进来,看到他大吃一惊:“六爷,您这……”

  毕竟王彦平素衣冠整肃,连衣扣都不会少系一个,更遑论像眼前这样,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外衫。

  王彦一顿,右手轻轻从左臂袖面上滑过,声音淡淡道:“去取我的衣服来,备马车回府。”

  这一夜,语嫣睡得格外香甜,并未做噩梦。

  等她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紫扇服侍她起身洗漱,又告诉她府里方才出了两桩事。

  那霍玉襄腿上烫伤的情形不知怎的突然加重,惹得老夫人心疼不已,既是请大夫,又是拨丫鬟,只命院子里上都要悉心照料,万不能让表姑娘再有半点闪失。

  紫扇提起此事还颇为不忿:“上回小姐您高热不退也没有这样的对待,这位表小姐还真是金尊玉贵!”

  语嫣一笑:“你比这些做什么,我宁可少些丫鬟也不想有什么灾病……不过,好端端的她腿上的伤怎么就会加重呢,先前不是说了只是轻伤么。”

  紫扇一撇嘴:“谁知道呢!”她眼珠子一转,又掩嘴笑起来:“不过这会儿,表小姐恐怕是有二十个丫鬟伺候也高兴不起来。”

  “怎么?”

  “您不知道,方才表小姐的事才传出没多久,陆家就来了人,送了请帖,要请咱们府上的女眷过几日去赴宴呢。”

  “哪个陆家?”

  “正巧是陆太医的本家,”紫扇道,“结果老夫人就吩咐去,说表小姐伤势加重,不宜出门,就让她那日在宋府安生待着,哪儿都不要去。”

  语嫣一听,摇头一笑,嗔她道:“幸灾乐祸。”

  霍玉襄有意陆奉,百般算计。此次赴宴,本来是能在陆家人面前露脸的大好机会,却生生给她糟蹋了。

  怪不得紫扇要偷笑。

  “对了小姐,方才大少爷又派人送了东西过来。”

  语嫣一顿:“是什么?”

  “蒸奶酥和杏仁糕,”紫扇道,“没想到大少爷还真用了几分心思,竟连小姐最爱吃的是什么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语嫣垂眸不语。

  上回那惊马之事发生以后,宋归臣就亲自来过一趟。

  俗话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尤其经历了那样的梦境以后,她根本就不想再看到他。

  当时他见了她,不仅脸上露出一抹笑,还亲热地喊她二妹。

  虽然这笑极淡,还是让语嫣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语嫣打量那神色,真是眉眼带笑,温和可亲,若非那个梦和王叔叔的提醒,她恐怕真会信了他。

  那一回,兄妹二人假意客套了一番,宋归臣就带人离开了。

  人只来过一趟,送东西却已经不是一两回了。

  而自有了那么一次“冰释前嫌”以后,宋归臣就隔三差五地送东西过来,如今不仅仅是芳苓院,整个宋家都要以为他们俩是兄妹情深了。

  宋常山从老夫人那儿得知陆家帖的事,脸一就绷紧了。

  陆夫人和长公主是闺中好友,此次帖,摆明了是长公主借陆家的名义邀请的宋家。

  老夫人一见他如此,脸色也不好看:“不过是见一见,公主殿有心,就是语嫣的福气,你这么忌惮做什么?她也不小了,你总不能一辈子都把女儿供在家里。”

  宋常山:“儿子宁愿一辈子都供着她,也不想她有什么不测,这种宴会,宾客诸多,人多眼杂,我不放心她去。”

  老夫人一拍桌子:“你能推一次,还能推上十次百次?这孩子可不能再这么拘着了,上回晋王来的时候你没瞧见,她那样子哪看得出是大家闺秀?再者,不过是个宴会,还能出什么事,你这是还在为当年的事怄我这老婆子呢,曼娘她……”

  宋常山的脸一子青了:“母亲!”

  老夫人一噎,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把剩的话说出来。

  她顺了口气,阴晴不定地看了宋常山一会儿,方缓和语气道:“你不用多操心,这回我也会去,我就不信他们能在我的眼皮子底干出什么事来。而且你也不想想,陆夫人自个儿的帖,哪会作什么乱子,除非……她是不要颜面了。”

  宋常山沉着脸不说话,老夫人接着道:“这回的宴会,张家和王家也会去,你虽不去,可还有王尚书和张首辅,有这两人在,谁敢对语嫣如何?”

  宋常山虽没有开口说什么,脸色却已经远远没有刚才那么难看了。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这恐怕不过是个寻常的宴会,在京城的世家圈子里是司空见惯的事。

  所是张廉和王彦都在,想必语嫣也不会有什么事。

  可他实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何苦自己吓自己,”老夫人叹了一声,“当年的事你既然不想要语嫣知道,眼就不要如此杯弓蛇影……那孩子的心思,细敏着呢。”

  大早上,王老夫人正由人服侍着穿衣。

  云湖上前低低道:“老夫人,六爷已在外间等了您多时。”

  老夫人皱眉:“这一大早的,他有什么事?”

  云湖摇头:“六爷一个时辰以前就等在那儿了,奴婢看他脸色倒是没什么不好,却也不敢多问。”

  老夫人一听,眉头皱得更紧,当便让仆婢加快了手脚,急匆匆地出去了。

  一见王彦,果真是面色如常,与平素并无不同。然而老夫人心知他一贯如此,哪怕泰山崩于眼前,恐怕他也是这么一副形容。

  只是他今日之举,实属反常。若真有急事,令人叫醒她便是,何必如此?

  “出了什么事?”

  王彦看一眼云湖,云湖立即便带着一干仆婢退了出去。

  老夫人见如此,更为疑虑。

  就当她以为是不是出了什么坏事的时候,王彦却对她道:“母亲,我想娶语嫣为妻。”

  对此,老夫人之前并非毫无所觉,饶是如此,也还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震得一滞,过良久才缓缓道:“你想娶,她不一定能嫁,先不说她自己,你二哥和张廉,都不会轻易点头。”

  王彦淡淡道:“只要语嫣愿意,那些都不是大问题。”

  老夫人几乎是瞪着他:“口气倒不小,你给我老实交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份心思的?”

  王彦凝眉回想了片刻:“我不知道。”

  老夫人默不作声地望着他,王彦亦静静地回视。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小炉煮茶的些微声响。

  过半晌,老夫人忽地莞尔一笑,双眼微微亮了起来:“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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